冷溯安又告诉她,弥迦寺如今已在清扫后续,迦灵方丈重新回归,寺内侥幸未死的僧人也全都得救了,尽管寺院这一次元气大伤,但有官府之援,相信会助他们尽快恢复,近日山寺都会闭门谢客,重新修整。
山寺暂时不会接待任何香客了,原先热热闹闹的灵愿法会也中断与取消,这些倒都不是云心懿所关心的,她还在盘算着叶桓萧的事情。
冷溯安在早膳之后就说有事,让对方继续多歇息一阵,自己离开了。
云心懿正好趁机将开始削木枝头簪。
她必须尽快把这个东西弄好,藏放自己身上的偃龙令,只要偃龙令可以隐蔽放起来不让人发现,她的凶险就基本不存在了。
一个上午,她把这块木头削成了较为理想的形状,削得很空,差不多完成之后把以偃龙令塞进去,想了想,又出屋子来到小园,在小园里找到草枝,编绞成一个简单的花形,系在钗头。
这次的头钗显得更精致与秀气了些,她会以草枝编些花形,从前编过许多,如今大多数编织之法都忘了,仅还记得几个最容易的,编出来也还不错。
“真好看,你自己做的?”某个清醇的男子声音响起。
正当她沾沾自喜地欣赏着自己的“成果”时,就听见身后传来的熟悉男子口音。
她不必回头,就知道冷溯安又回来了。
这一刻,她的心微凛,手还是那么稳定,不动声色地将头钗插回发髻内,转过身来微笑道:“你还真是神出鬼没的,突然又冒出来了。”
“我哪里突然,走进院子,你自己太投入没听见。”冷溯安走向她,他的脚步的确很轻。
云心懿心想还好自己是在屋内将东西塞进去的,当时确定没人见到,在这里行动真是得小心翼翼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耳目。
她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你的脚步比猫儿还轻。”
冷溯安却有趣地盯着她的头钗,“真漂亮,你的手很巧啊。”
“唔,我以前可是当丫头的,笨手笨脚的能行么?”她嫣然一笑,“当然得手巧些。”
“心灵所以手巧?”
“你以为是天生的?是练出来的,绣花我也会,编花我也会,我们是穷苦丫头,当初没钱买新衣裳和头钗,所以只好自己做……”云心懿说着说着,真的回忆起了自己当初在小山村时的经历,但那时纵然过得穷苦,有养父母的陪伴,也是快乐温馨。
至少那时是真的有人关心自己,毫无杂念、情真意切地关心自己,或许世上只有父母那般的爱是不会变的,不会让人怀疑的吧?
如今就算冷溯安对她好,她都心中没底,他会爱她多久,他的爱是否全无杂质,他对她是否全心全意……
“怎么,你不是在云府当过丫头嘛?云府的丫头吃穿待遇都不错,每个月也会有月银,怎么会连头钗都戴不起?”冷溯安讶异于她的说法。
云心懿并不觉得是自己说漏了嘴或是什么,她脸上毫无异色,淡淡涩涩地一笑,“你就以为我是出生在云府的么?不过是后来才被卖到云府做丫头,最早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你从前是生长在哪的,家乡是哪里?”冷溯安也好奇起来。
云心懿微微侧过身,没有面对他,“你不是都向云瑁总管打听过我的身份和底细了么,应该清楚我之前的事,还问我做什么……”
“我只问了你在云公府的事,他说你是十二岁多进入云府的,在那之前许久的事可没问过。”
“那就别问了。”云心懿轻轻一叹,“总之当初的经历甚为辛酸,我也不想提,已成过往了,还问什么。”
冷溯安见到她的模样,眼神中闪过了心疼之色,柔声笑道:“好,若是你的辛酸之事,我不问了,那的确已成为过往,今后,再也不会出现。”
云心懿定了定神,觉得他的语声好暖。
“对了,你拿下来给我看看行么?也好欣赏一下你的手艺。”冷溯安目光微闪,注意力竟又转到她的头钗上。
“就一段木头削成,有什么好瞧的?我戴在头上你也可以瞧,何必还摘下来。”云心懿表面上淡定得很,心却越跳越快。
他这是干什么?难道有瞧出什么破绽来?
冷溯安笑了笑,目光温柔却又顽皮,“你插在头发里,我怎么瞧得清?我才知道你自己会做头钗,这么精巧的东西,就给我看一下啊。”
云心懿见他执意,更平添几分心慌,他是为了什么,还是无意之举呢?是对自己的头钗产生什么怀疑才坚持要看的,还是真的仅是想仔细欣赏一下自己的手艺……
从过去的判断,她怎么都不相信他是无心之举,如果是无心的,自己搪塞几句就能搪过去的,这会儿他的坚持劲儿,如果不给看,只怕他都会自己伸手来摘了。
云心懿不觉在心头暗暗叫苦,还是自己太不小心了吗,为什么还是引起了这个家伙的怀疑?真不该多此一举跑到小园来摘草编花,原本这次想把头钗做得更像些,没想到阴魂不散的家伙突然又冒出来。
怎么办,要是落在他的手上就完了,凭冷溯安的过人眼力,只要拿到手里,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里边是空心的?藏着东西的?
她在霎时之间手心都冷了,沁出冷汗,近乎窒息的紧张之感,让她无所适从。
她的脸都是泛白的,毫无血色,在这个强大的男人面前,她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
虽然冷溯安几次都对她说,他看不透她,可每当他的眼睛盯着她时,她还是有种自己整个心事都被他看穿的感觉,这实在感觉很吓人,很不好受。
他才走到近前,已见着她的神态,那目光中倏然多了几分关怀,“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显然他已见到她脸色的不寻常了!连她太阳穴边白皙皮肤上的细小汗珠都看得清。
“没……没事……”
“是不是着凉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头上好像还有汗。”他说完伸手就去摸她的额头。
云心懿心灵一动,立即觉得这是个转移视线的办法,于是苦叹着说:“我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头晕,身子发虚。”
“可能最近连番的风波,累到了,你身子本弱,经不住这般折腾。”冷溯安满目的关怀与怜疼,“我立即让人给你熬药补一补,你先回屋休息吧。”
“咱们不是就要启程了么?”她轻声问。
“没事,我让他们先走就是了,等你身子养好,我们再走不迟。”冷溯安体贴地说。
“其实也不必,呃,没那么严重啦……”云心懿心中还惦记着叶桓萧被押回去就受审,危险随时存在,局面还不知怎样。
冷溯安微笑:“反正也不急,先休息好最要紧。”
他扶住云心懿的手臂,就带她回屋,也不提她头钗的事了,云心懿终于微微松口气,至少先将眼前这个难关应付过去,其余的都是后话。
他直接扶着她,让她躺上床榻去,把被褥铺好了,并摆好绣枕,说:“你先躺着,我去叫玉莲,等熬好了药她就给送过来。”
“嗯,好……”云心懿巴不得他赶紧走。
等冷溯安离开之后,她一刻都不敢耽搁,飞速将头钗内的东西取出,另外藏放起来,没多久对方就又返回,此时的她已心神安宁了许多,脸色也恢复正常了。
“得等一等,熬药没这么快。”他坐在榻边,低柔地对她说。
“你有事就去忙吧,不必陪我。”斜依在绣枕上的云心懿,娇柔无力。
她将被褥叠起来,又把绣枕放在上面,身子半倚半靠,乌发披散,有几缕散落在前,轻轻起伏的胸膛,轻柔的气息……
冷溯安突然发觉她已将自己的头钗取下来了,发髻是散的。
“你不是想欣赏一下我做的头钗么?给你看看。”云心懿笑吟吟地把木钗递送与对方。
此时不给他,等过后他又找理由要看,就被动了,所以趁机先将这件事了结。
冷溯安拿过来,木钗放在他宽厚的手掌上,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钗身,他的手掌尽管很宽厚,手指却修长细润,他的动作优雅又不失劲度。
“很朴素别致。”冷溯安微笑。
“我就喜欢这种的,闪闪发光的金钗玉钗,带起来都累呢。”云心懿轻轻抿嘴。
冷溯安将妥钗递还给了她,“那你就戴这个吧,看来你是深藏不露的女子呢。”
“我怎么深藏不露?”云心懿的眼皮一跳。
“你会很多才能,我如今所知道的有唱歌、抚琴,还会自己做削木编草,制作头钗,嗯,你一定还有不少没让我看见的技艺。”冷溯安笑得双眼起了一个温柔的弯度。
“没啦,我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哪来什么深藏不露,说你自己深藏不露还差不多。”她浅浅扬唇一笑。
其实上,她的确还“藏”了他所不知道,她天天夜里在修练功法,早已不是普通的弱女子,或许还没练出名堂来,但如今身手比一般人也灵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