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溯安在外场徘徊了几圈,并没有立即上赌桌,只围观了一下,其实暗地里是在观察内场的情况,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隔开的内场是封锁着的。
他暗下思索:“为什么还会有皇亲国戚相关的贵宾坊,是谁常来这里么?三哥四哥?”
当然,皇亲贵族并不止他们几个皇子,有关联的人多着呢,凡是宫里出来的哪怕是个太监也属于第一等贵宾,范围还是比较广的。
冷溯安暗忖道:“下次要不要以皇族真实身份再来一次见识下?”
正犹豫间,突然见到内场的通道处,有个眼熟的身影一晃而过。
那是谁?
内外场有个出入口的衔接,并把守着两名彪形大汉,那条通向内场的甬道十分曲折,蜿蜒向内,站在入口处根本瞧不见里面是什么状况。
那个身影是一晃而过的,应该是从左边门出来,进入了他看不见的右边某道门户里。
冷溯安心头突动,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云烨么?云公府的大管家云烨!
云烨跟他说今天有事出府,居然是到这里来了,为什么如此之晚还没赶回去。
他暗中冷笑,看来云瑁说云家跟钟姓商贾有所来往的事大抵是确凿了,他今天奉命出府办事,原来是找钟老板的?不清楚是什么事,未免引人猜测。
冷溯安正沉思得几乎入神时,猝然听到微见嘈杂的吆五喝六声之中,响起了一个稍为清脆的女子口音:“咦,看那边,看那边!他是不是像……”
他情不自禁转头斜扫了一眼,因为他觉得那声音是对着自己的。
定睛一瞧,他登时呆了呆,怎么,是她们?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的瞬息光景中,认出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小撮人群里挤着三个少年,赫然是之前在三和楼遇见的外族少女,还有她的侍从女落樱、铁延星儿。
连冷溯安都不得不大感意外。
她们如今仍是男装打扮,三个少年,衣服都没换过,依旧是蓝青黄三色穿着,蓝衣少女原本跟他拼过酒,拼输了喝醉了,如今倒是清清醒醒的,水漾的眼睛睁得很大。
她长得不白也不美更无小女子的细腻娇柔,却偏偏给人以很耐看的感觉,浅蜜色的皮肤很均匀,鼻子高挺,脸庞端丽,她身上充满了一种性感而野犷的奇异吸引力。
冷溯安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女子心里都产生一种奇异微妙的感觉,或许他完全不喜欢她,却还是很想和她接近,或许是某种探索的心理……
真是奇妙而矛盾的心理,这种心理让他自己在理智上很反感,很排斥。
究竟是为什么呢?
蓝衣少女冲出人群,来到他身边,抬手指着他:“你……你……”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异之色!
冷溯安内心陡然微震,想起自己不是“乔装”过了么?为什么她还是能认得出来?
或许,她并没有真的辨认出来,还有些犹豫和模糊,只是觉得“他”比较像。
他装成不认得对方,干咳了半声,“这位兄台是何意?”故意变着嗓音说,也没忘记对方仍是男子打扮,以兄台称呼之。
“你……是不是你?”蓝衣少女脱口问道。
“什么是不是我?兄台言谈好生古怪。”冷溯安打了个哈欠,转开身,加入附近的赌席。
他一副“我不认得你,也懒得再理会”的态度。
但蓝衣少女不依不饶地追上他,挤开人群,硬生生凑到他身边。
她的力量很强悍,旁边的几个围观男人都被她一下子就挤开,毫无反抗之力。
这几个男人有两个瘦弱倒不说了,另外一个好歹也是雄赳赳的汉子,轻易被她挤到旁边也是吃惊,但见到这个“少年”气势不凡,也没吵着发作。
蓝衣少女凑到他身边,低声嗓子说:“喂!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一定是你。”
冷溯安没搭理,已拿出银子下注了一局。
蓝衣少女狠狠地说:“别装了,我认出是你,就是你。”
冷溯安面色淡定,继续着自己的赌局,只当没有她这个局外人。
蓝衣少女轻哼了一声,“以为黏了一脸的大胡子我就不认得你吗?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认出是你了!另外,你脸……”
这张脸,是她在初次见到的刹那就再也忘不了的。
尤其是他的眼睛,男人中眼睛如此好看的太罕见了,那独一无二的眼神与光泽,同样让她难以忘记,出于女子敏感纤细的直觉,她在见到这个“陌生大汉”时就觉得他太眼熟。
冷溯安是真没想到,因为彼此也就是见过一次面而已,如今的乔装之术尽管还粗糙,远没达到易容的效果,却也不是平常不熟的人能一眼就看穿的。
她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听她说到自己的眼睛,冷溯安终于苦笑,或许唯一的破绽是眼睛,这双独特的眼睛,无法掩盖得了。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蓝衣少女揪着就不放。
“我怎么不能来?”冷溯安乜而视之。
他还想问对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她是个女人,就算装成男人,也不应该对这种地方感兴趣,何况,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她绝非是都城本地的熟客,怎么摸清到此处的“暗门”?
蓝衣少女见他终于搭理自己了,脸上泛起兴奋之色,“你来就来了,还把自己扮得这副鬼样子,不好不好,老气。”
“我喜欢老气……”冷溯安淡淡道。
“你的脸色怎么黑了好多,是涂了炭灰吗?”蓝衣少女盯着他吃吃直笑。
冷溯安未答话,因为正此时庄家掀开见到骰子点数,他的赌赢了一把,小赚了二十两银子,就把银子筹牌划到自己近前。
蓝衣少女笑道:“想不到你还很会赌!”
“你也会赌么?”
“我不会……”
“那你来看什么。”
“我就是来看看热闹嘛。”
“这种热闹不懂就没什么好看的。”
“还真挺佩服你的,居然能猜中点子数!好准,我外行,真的不明白。”蓝衣少女承认。
“你是怎么进来的?”冷溯安压低了声问她。
其实如今大家都赌得热火朝天,谁会注意其他的人和事呢?每个人的眼中大概只有骰子和银子,外场的赌法比较寻常,骰子是主要的赌具之一。
“你教我好不好?”蓝衣少女在他耳边轻轻说。
她是突然凑上来的,几乎要趴伏到他肩膀上,贴到他耳垂处。
冷溯安内心掠过了一丝奇妙的炽意,真是无法理解自己,长得如此“粗悍”的女人,为什么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异感?
他可以很明显地确定,自己绝对不是喜欢她,但这个女人太奇妙,总能引发人心底某种莫名又敏感的波动,在还不明白是为什么的情况之下。
冷溯安终于觉得太过火了,拿起赚到的筹码,转身就撤开。
蓝衣少女跟着他不放,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哎,你别跑啊,躲着我干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蓝衣少女吃吃地笑着。
“那你用不着苍蝇似的跟着我。”冷溯安的语气已含着烦意。
“我想让你教我怎么赌呀。”蓝衣少女拽住他的衣袖。
“等你什么时候拼酒能拼得过我再说吧。”冷溯安终于回头望了她一眼。
蓝衣少女明眸微亮,“白天我是大意了才会输给你的,知不知道?不信的话,好,咱们待会儿出去找酒喝,我这次保证能把你灌醉。”
冷溯安笑道:“算了吧,我如今可没这个闲工夫……”
“那我们改天再约。”
“改天也不约。”冷溯安内心拉响了警钟,觉得应该远离这个神秘奇异的女子。
“哟,你还怕我不成?”蓝衣少女扑哧一笑。
“不是怕你。”冷溯安上下扫了她几眼,笑了笑,“我只想和真正的男人或女人相处,至于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还是算了,观感太奇怪。”
蓝衣少女面容上登时微红了红,眼睛却瞪得更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能看出我来,我为什么不能看出你?彼此彼此而已。”冷溯安稍为勾唇,“何况女人想扮成男人,永远不要忽略了几点要紧之处。”
“什么要紧处?”蓝衣少女大是好奇。
冷溯安却微微一笑,转身而去,不再答话。
蓝衣少女的好奇心倒更为强烈了,心痒痒的,追着他不放,“你快说啊,我是哪里露了破绽?我自己怎么没发觉,我觉得我扮得很像的呀,别人也都没辨认出来,只有你看穿了我。”
从外形与体魄上看,乃至脸部的轮廓,她比普通女子扮男人倒的确像得多,因为她本就不是那种纤纤弱女的长相。
但女人究竟是女人,某些部位永远和男人是不同的……
冷溯安本想就此离开地下销金窟,不过觉得好歹来一场,走得太快了没意思,他总在期待着什么新的发现,如今除了发现云烨之外,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更多惊喜。
至于遇见这个蓝衣少女,实在不算啥惊喜,如今他心底抑制不住的烦躁,很想把她甩得远远的,可外场不能乱走,在这鬼地方根本甩不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