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浮泛心头,搅得云心懿心神不宁。
她内心的疑窦甚多,思虑了半晌,有件事她倒是想了起来,在那几天牢狱中审问她的人提到过某句:“你胆大包天的捅死了二皇子,就老老实实认罪吧。”
“我什么时候捅死过二皇子,不,不是我!”
对方冷冷地鄙视,完全不相信她声嘶力竭的喊冤。
因为她自己当时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驳,只能一个劲的说她没有杀人。
如今她回想起来,对方说是捅死的,显然在她昏迷中,云秀瑾以某种利器捅死了二皇子,然后将凶器放在她身边……甚至就塞到她手上。
洞房内并没有别人,只有云心懿和二皇子两个,所以二皇子死了,凶器又在她手上,肯定让人认定了就是她所为,至于发现的细节,云秀瑾会“安排”好的。
她入狱后那些审问的其实根本都不是审问,而是直接判定了她的死罪。
想到此处,云心懿觉得内心一阵深深的寒意涌起,云秀瑾为什么这么有手段?她在皇宫内也能成功行事,究竟是有什么关系潜伏在皇宫?
她觉得云秀瑾深不可测,仔细的想想,又觉得很奇怪……她们若真的如此神通广大,为什么越来越受到皇帝的冷落呢,如今皇帝还想把云家暗中给查办解决了?
看形势,云家如今也不太像有过硬后台支持的样子。
等等……
云心懿重新将自己的思绪捋了一遍,认为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出现了偏差。
首先,云家是否在皇宫有着比较强大的内应还不一定呢,云秀瑾之所以能混入宫,或许就是靠着冷溯阳本身的关系,当天他若肯把她带进去,也并不是难事。
至于酒中如何下药,只怕买通个小宫女小太监之类的就能办到,根本不需要强大的后台帮忙,所以先前定是自己将事情想得复杂了。
归根结底,她认为应该是二皇子不受宠的原因,以至于他的东余殿人手不多,防范什么得也不严,肯定不能跟另外几位皇子的寝宫比,因为二皇子在皇帝眼中就不过是个废物。
等想清楚了这一切,云心懿觉得自己第二次的推测才靠谱些,如今云府在宫廷未必是有大靠山的,自从凶案事发生之后,云家就很不受带劲了。
如此一想,事情倒是简单多了,她沉吟半晌,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如今她没有更多的线索,也不能凭空推测和想象,等冷溯安回来之后有些事可以问问,就算他那一阵子不在宫里不住都城,至少他对皇宫本身的情形,以及对二皇子原先的情形是比她这个外人了解得多的。
冷溯安至今没回来,她心情略为烦躁。
天色越来越晚,他今夜是不打算回来了?
她转身回到房里,把窗子关了半边,坐回到榻畔,想再多等一阵就不等了,开始练功了,因为一旦修功就忌人扰乱,不想因什么事而中断,所以每次她会晚些,关门闭窗熄灯,别人以为她睡了,再不会来打扰。
今天,并没有到夜深,她还想多等他一阵,内心空空落落的,想着其他事,不久心思又转回到冷溯安的身上……
凤和宫。
太后娘娘还在跟云母深谈着。
这一次,她们谈得比较久,也谈得很深,最后的这一段光景,连穆宛心都未能参与,她徘徊在寝宫外的玉簟轩,太后娘娘跟云母在寝宫里。
未得太后娘娘之懿命,她是不能入内的。
先前在宴席上,她们谈笑风生,仿佛十分轻松随意,如今,太后娘娘跟云母的面色都有些沉重,她们所聊到的话题显然再也不是吃喝养生等家常之事。
太后的面色一沉闷下来,眼角眉梢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看起来更为苍老。
云母试探着问:“皇上最近很少过来么?”
“以往是会每天都过来请个安,国事太忙的时候,他就不来了,只派人过来说一声,本朝也没什么规定,请安问候这种事对别人管用,对皇帝没什么用,他愿不愿意都在于自己。”
云母点了点头,“也是。”
普天之下,皇帝是至尊般的存在,别人要守规矩,他本身却是制定规矩的人。
就算是前一代遗留下的规矩,他也可以改,连国策法典都在不断修改中。
太后娘娘叹了口气,“他对哀家倒并不是不尊重,但如今他是掌管天下的人,哀家说什么他未必听,有些小事还好,若决策般的大事,他是不会听任何人意见的。”
云母试探着说:“毕竟我朝还是很重视仁孝之道的,另外太后娘娘您是跟随了先帝打江山的人,万历国的建国中兴也有您的功劳,绝对不同于寻常的太后地位,皇上怎么也该听从您一些吧……”
太后娘娘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般的意味,“他若真肯听哀家之言,就该立溯阳为太子。”
云母内心微凛,忙说:“难道太子之事,皇上已做了决定?”
太后娘娘并没有立即说什么,云母也后悔自己问得造次了些,如此皇家内秘大事,太后娘娘怎会轻易对外人吐露?
云母为了不至让气氛尴尬,就立即岔开了话题,并拿起玉壶为太后娘娘斟了一杯,心中还是暗暗在想:“为什么太后支持三皇子为太子?”
她有些迷惑与不安,云家如今看中的五皇子,难道并不是众心所向的储君人选……
但很显然,在皇帝冷珎的眼中,第五个儿子冷溯安已领先于他人,是占有绝对优势的。
太后娘娘终于缓缓说:“哀家老了,尤其当初先皇逝世后,心境如死,再也没什么精神去管别的事,国家大事近尽都是珎儿做主,若说早年他初登皇位,能力还不成熟时,哀家还帮他思虑思虑,其后这十几年,他早已能应付一切,哀家连问都不过问,难得万事不操心,修养享清福……”
云母笑道:“是啊,江山已定,社稷亦稳,皇上又那么英明勤勉,还用得着您操心什么,乐得享清福就行了。”
太后娘娘又沉默少许,“但他在嫡位太子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不应该糊涂,否则,哀家别的事不管,这件事也还是要管的。”
“您何至于这么说……皇上精明睿智,不会犯糊涂的。”云母没直接问对方,以退为进,慢慢试探地引着对方。
她满心疑惑,太后的话里所指何意呢?
按理说,就算太子人选不是冷溯阳,是五皇子冷溯安,冷溯安本身实力超群,文武才略都深得其父的信任,传位于他也不稀奇。
万历国从最初就没有设立过传长不传幼的规矩,是以贤者能者为先。
她觉得太后娘娘可能是许久都没有说说掏心话的人了,在宫内如今跟皇上出现了分歧,她会防范着身边人,包括皇后,因为她们任何一人都可能会将消息传到皇上冷珎的耳里。
所以,如今面对云母这个“局外人”,说不定反而能透露一些?
云母怀着极大的期望,就想引对方说出来,这宫廷掩藏着什么内秘,什么复杂的局面,还真的是令人好奇。
但太后娘娘究竟还是没说,她目光幽深,发呆半晌,摇了摇头,“算了,哀家也不操心,江山是他的,任凭他的意思吧……”
云母有些失望,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不肯说出个中原因了,只能自行猜测,这其中有个最大的关节,让云母的心情颇为矛盾。
如今太后娘娘好像不战五皇子这一边啊,如此情况下,怎么跟她开口提云秀瑾的婚事?
她犯愁得很,究竟开不开这个口,实在犹豫不已。
外面,天色已晚了,或许此处内殿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云母可以推断出大致的时辰。
太后娘娘笑了笑,又叹息着说:“近些年啊,当年的老人逐渐都走了,也没几个陪着哀家的,哀家如今连个熟悉的能说得上体己话的伴儿都没了,你要是身子还行,可以常进宫来陪陪哀家……”
“好,能常陪太后聊聊,也是我的福气啊,说不定福气积累多了,就长寿了。”云母呵呵地笑,鬓边的银丝在辉煌的灯火照映之下几乎闪着光。
“今夜也不早了,你撑不撑得住?若累了,就先回去歇息,等过两天再来也行。”太后娘娘说。
云母觉得今天无法多言,需要回去再斟酌斟酌,何况夜色渐深,也不宜久留,就算自己不累,见到太后的模样,也该歇息了,遂告退。
如今得了太后娘娘的应诺,想进宫亦是十分便利之事,她打算回去深重思索一下,等改天再来也不迟。
终于,凤和宫变得真正宁静了下来。
太后娘娘的心,却没有安宁。
她身躯轻轻斜靠在沉香九鸾榻上,旁边宫女在为她轻轻摇着扇。
毕竟是夏天了,天气转热,平常待着都会出汗,但像皇宫内的皇上、太后、皇后和众嫔妃们是不会有这种顾虑的,因为有宫女太监会连番来为她们摇扇取凉。
如今身边的两个宫女寸步不离地伺候着,只是轻轻摇着,力道恰到好处,她们知道太后娘娘承受不了风大的凉意,尽管在夏季,也得注意冷热的均匀,否则同样会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