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脱去旧衣,穿着这件新的,竟然颇为合身,云心懿几乎怀疑对方是量过自己尺寸才配的,否则为什么长短宽窄胖瘦都这么合适,真的只是凑巧?
尤其是,穿上之后感觉说不出的舒适,滑不黏身,透而不明,清爽得很,她在卧房内大铜镜之前照了照,觉得自己风华焕然一新,还真是比之前漂亮了些。
随后她走出内室,来到前面,云秀瑾等人还等在这里。
当她们见到出现的云心懿之后,也是纷纷眼前一亮。
云心懿也不知自己心理作祟,还是事实如此,当她见云秀瑾看见自己现身的一霎,并没有出现素琴与鸳鸯包括身边那个婆子的由衷赞美与惊叹,云秀瑾的眼底划过一抹极复杂的意味,耐人寻味。
她的秋波也是亮的,但那绝对不因为惊叹与欢喜,那是强烈又仿佛迷雾似的感情,令人无法看穿。
云心懿觉得那是嫉妒的恶意,却又怀疑自己过于敏感,是不是心里作祟,才觉得她嫉妒了?她分明比自己更美貌,用不着嫉妒自己的漂亮啊。
鸳鸯素琴与婆子已纷纷夸赞了出口,“姑娘穿着真好看!太美了。”
“比之前更美得多。”素琴说。
“并且很合身啊,不肥不瘦,不大不小。”鸳鸯说。
“这件衣裳好像给姑娘专门量身定做似的。”素琴说。
“对啊对啊,姑娘就穿着吧。”婆子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赞叹,在如此形势之下,云秀瑾也不能什么都不说,等别人说完了,她才含笑道:“姑娘穿着这件衣裙,简直清丽出尘啊,待五皇子回来见到姑娘,必定是大大的欢喜。”
“多谢云小姐!你若一定要相赠,我就收下了,否则拂了云小姐的面子,负了你的盛情倒不好。”云心懿微笑,“只不过这是江南丝桐县的珍品,好不容易带到云府上一件,你还带过来送我了,承你的情,等五皇子回府,我定让他答谢一番。”
“姑娘太客气了,这点小事,就是件衣裙,何况篢丝之衣物在宫廷内也多得很呢,娘娘们也会常穿,对五皇子算不得什么珍品,姑娘千万不要在五皇子面前提起答谢之事,引得五皇子笑话。”云秀瑾秋波清澈却锐利,脸上的笑容一派春风似的温和。
“总之多谢云小姐了!”云心懿也没继续着重于此事,笑盈盈地问她:“留下来多坐会儿吧,我让人立即准备点茶果去。”
“不必,秀瑾还有事,就不多待了,先得回去后府处理些事,那边还在等着。”云秀瑾微微一笑。
“哦!云小姐若有事处理,那就不便耽搁了,下次有空再过来聊聊。”
“一定。”云秀瑾温文而持重。
等终于云秀瑾走了,云心懿似乎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坦然大方,没有什么落下风的地方,但内心总觉得有种莫名地不适。
或者说是莫名的压力,这个女人,真的让她觉得内心仇恨又忌惮,她看出云秀瑾居然并不是弱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弱女,她是身怀武艺的!
从她自己走上习武这条道,直至今时已稍有所成,让她的感觉变得分外敏锐,眼光也比从前好了,她暗暗判断对方至少是有些水准的,至于深浅,这个她当前还判断不出。
或许只是跟云芳明那样有些功底,但并不算高明吧。
云心懿就这样穿着新衣裙,回到屋内窗下,抬手轻拨琴弦。
“姑娘,今天可吓了奴婢们一跳。”在她身后的鸳鸯与素琴苦笑着说。
“我忘了你们的规矩,今后不会强行让你们陪着一起吃饭了。”云心懿摇头轻叹,“今天的事对不起。”
“不不,姑娘不要这么说,是奴婢们自己的责任。”素琴连声道
“也是没想到四小姐竟会突然来凤曦苑……”鸳鸯苦着脸。
“还好姑娘替我们说话了,小姐也不追究了。”素琴轻轻拍胸口。
“对啊对啊,要不然我们一定会被扣半个月的月银呢。”鸳鸯接话说。
“呀,你这么一说,还未必,要看月底我们领月银时是不是少了,才知道小姐是不是真的追不追究……”素琴反应了过来。
鸳鸯也怔住,“对啊,只是今天小姐不当面惩罚我们,啊呀,不知道到时会不会扣我们月银。”
云心懿扑哧一笑,“你们的月银多少啊?没事,到时扣了我补给你们就行了。”
素琴忙道:“不不,这不关姑娘的事,不用姑娘破费。”
鸳鸯似乎想说什么,望了她一眼,也就止住,所以她们最终也没肯说出自己的月银是多少。
这一天很快便过去,直至晚膳时分,却还不见冷溯安返回云府。
云心懿的心思又隐隐不安,还是照常吃晚饭,依旧吃了中午的那个荷叶卷花饭,可是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吃得没有中午香。
明明是同样的味道……尽管晚上没人陪她一起吃,她自己或许因为满腹心事,没什么胃口。
他怎么还不回来?天都快黑了啊。
他究竟是去干什么?
天色渐渐沉暗下来,夜空之中已有了点点星光。
云心懿来到窗畔,悠然凝睇,不时抬头仰望远空。
星光仿佛那么遥远,那么杳渺,远得无法琢磨,一如那个在她心中的人影。
尽管和他相处许久了,她仍然觉得自己看不透他,或许,他的感觉同样如此吧,也会看不穿她?但他们彼此已深深相爱,或许已深到骨子里,深到连他们自己都不尽知的地步。
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她的心,她想以理智来压制都不行,无论心中有千万件事,有千万种思绪,总归会有个位置是为他留着的。
她发觉自己很想见他,很想他今夜就能回来。
但他并没有回来。
夏季到来,空气中阵阵抑不住的热意扑面而来,她身上却并没有烦躁之感,还真是多亏了这件新衣裙,奇妙的篢丝似乎天然透着适度的清凉,无形中化解了体热与汗腻。
这种篢丝所织制的衣裳还真合适在夏季穿,几乎就是一种可以驱热的料子。
还真是好心吗?
云秀瑾居然给她送这种衣裳来说,倒真的是温柔体贴大方可人啊。
她暗暗冷笑,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揣着什么心思,无端端跑来给她送衣,如此珍稀之品,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反倒给她。
她之前穿的衣衫尽管也算薄料,却并没有这种舒服,这所谓的“篢丝”,并不是蚕丝,她看不出是何物所产,总之特别又实用。
“或许是我敏感了吧,她并没啥企图,就是为了显摆自己大方体贴,给冷溯安留下个好印象,所以才赶着来给我送这东西?终归只一件衣服而已,我也用不着想太多伤神。”
云心懿这样劝着自己,思虑飘到了自己之前已中断的疑团深潭里。
她在努力回想,当初云秀瑾害死二皇子,究竟是怎么害死的?她用了什么手段?是直接杀死的还是下毒之类?
为什么,当时云秀瑾能到二皇子的宫殿内,凭云秀瑾的身份,怎么进得去?
这件事云心懿努力地思来想去,也是没想通,因为其中缺乏了些细节与真相,她所没见到的细节与真相,思绪是断开了的,如今连接不上。
她那一天精神与心态都极度的愁闷,她不想嫁给丑傻陌生的二皇子,但无力抗拒命运,那一天,她整个人都是虚乏无力的,昏昏沉沉的,新婚之喜完全引不起她的任何兴致。
她披着盖头,无法瞧清当时外边的一切,只知道自己是进宫了,有喜娘们宫女们跟随,有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最终进入洞房,她完全摸不清自己被带进了什么地方,她只知道那是洞房,听说二皇子是住在东余殿的,所以估略那是东余殿内所布置的一个洞房。
后来,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二皇子了,果然长得又残又废又丑,能忍受他的女人不多吧?傻皇子居然也有不傻的时候,逼着要和她喝交杯酒。
她无奈就喝了一杯,没多久觉得头脑发晕,就真的晕了过去。
让她惊异的是,二皇子是先晕过去的,就倒在榻边,她还以为是酒劲太盛,这二皇子又没任何酒量,所以当场醉了,结果她自己也很快晕得不省人事。
在昏过去前朦朦胧胧的意识之中,她见到了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那个身影很像云秀瑾!以及后来在死牢里她自己亲口承认的事实来看,那女子的身影就是云秀瑾。
她是怎么混进宫的,她是怎么混到东余殿的呢?
看来,如今可以确定那酒是有问题的,所以云心懿和二皇子都晕醉过去,至于酒内应该不是毒药仅仅是迷药,所以她喝下了也没死,只是失去知觉良久。
由于昏迷的过程里发生了什么,她彻底不明,这就造成了许多事只能靠臆测,云秀瑾是怎么混入的皇宫,怎么混入的东余殿,怎么给傻皇子的酒中下了药,然后在昏迷那一段日子中究竟以何种方式杀死了傻皇子,“嫁祸”给自己的,这一切全都要靠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