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溯安来过几次马厩,先前看过全部的马匹,相比于澜月公主,他的确是很熟悉的了,所以他根本没费太多工夫,直接走向自己钟意的一匹骏马。
这是一匹松黄色的骏马,很高大,气韵轩昂。
等他牵出来之后,澜月公主瞧了几眼,点头道:“还不错!”
他们来到外场,冷珎仍等在那里。
“具体怎么比呢?”
“请父皇来决定吧。”
“好,朕来定。”
冷珎并没有限定于一种方式,给他们安排了几种较量的办法,这其中长短距离的都有,还有骑马过松木阵。
松木阵是皇家训练特殊骑兵的一个阵势,结构复杂,处于外场三里远近左右,两人分别骑马入阵,如果谁能骑马从另一面先出阵,就算谁赢了。
澜月公主先前就提议过:“我希望是纯粹比马术,不要涉及武功,您的儿子武功太高,太厉害!我实力不如他,这个是承认的,所以我不比马战,纯粹想较量一下骑术而已。”
冷珎答应她:“好。”
所以几种切磋之法都是纯粹考验的马术功夫,五里的奔行,是澜月公主赢了,短距离赛马则是冷溯安赢了,两人各胜一场,最后才安排比试过“松木阵”。
确切来说叫松木桩阵,此处的各种弯弯绕绕,错综复杂的阵形,的确十分难以通过,尤其是要控制好胯下的马。
澜月公主觉得凭自己的娴熟骑术,可以纵马如意,然而,等她最终出到阵外时,发现冷溯安已先一步赶在那里了。
冷珎也带人从另外的道路赶到阵外,挥了挥鞭子笑道:“好了,输赢可以有个定论了。”
澜月公主不服气地表示:“不!这样不公平啊,皇上。”
“怎么不公平?”
“你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骑的是你们的马,在你们的马场,走你们的阵势,五皇子当然会比我熟悉得多,所以才能快我一步赶出来!”澜月公主抗议地说。
“那你说怎么才公平?”冷溯安实在无心跟她纠结,“那就算你赢了好了。”
“不,算我赢了的话,你也不服气。”澜月公主摊手,“我可不想占这个便宜。”
“那就去掉松木阵这一节,算平局吧。”冷溯安又转对冷珎说:“父皇怎么判定?反正之前的两场较量,我们已各赢一场,这松木阵的确没必要加。”
冷珎颔首:“好,你们各占胜场,暂定为平局。”
“皇上,您不是说今天一定要见个高下嘛?”澜月公主抢着道:“那不能就平局了事啊!”
冷珎微笑:“今日天色已晚,还是先歇息为宜,不如等你父亲到胤城的那一天,再举行一场比试,双方共同见证,地点也可你们来挑,到时便不会出现任何不公之处了。”
澜月公主兴致未减,原本还想争一下,却见对方那谈笑之间仿佛有一股冷峻犀利之意暗暗袭来,心头微凛。
那种气势,真有冠绝天下的压迫感,没有什么人能在这样的气势下还能不心慌。
她暗中怀疑:“是皇上不高兴了么?因为我是松木阵的较量不公平?也是哦,好像有点扫他的面子……”
但她性子执拗,想就此认输也不甘愿,顺着对方的话风说:“好,改天再找机会切磋,今天算平局,五皇子的骑术十分了得,比我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也毫不逊色,澜月很是佩服呢!”
末了夸赞一句,也算给对方挣些颜面,让对方父子听着顺心些。
冷珎哈哈笑道:“公主的骑术之精绝,今日朕也算见识了,果然不愧是大宛国的女将,巾帼英雄啊。”
澜月公主暗暗得意,她倒不是得意于对方夸自己巾帼英雄,而是得意于自己的机灵应对,就因为她的一句话,发现冷珎的脸色果然缓和多了。
是夜,大家回行馆,冷溯安终于无意间看到了侍卫群中的尤尘跟常皓。
他微微一惊,忙找了个机会跟他们见面。
“你们怎么也到秋山来了?不是让你们在云府守着姑娘么?”冷溯安沉声问。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责怪之意,他隐隐猜到了原因。
尤尘与常皓跪倒,“五爷,是皇上把咱们召回去的,咱们不敢抗旨……皇上让我们随驾而至秋山……”
“你们走前,云府的情形怎样?她可还安好?”冷溯安表面镇定地问,其实内心已颇为焦灼。
“不好。”尤尘决定跟他实言相告,“柳姑娘让三皇子软禁了。”
“什么?”冷溯安脸色骤变。
常皓接口道:“当时咱们想护着柳姑娘出来,但三皇子让人拦住,根本不让走,后来我们是奉旨回宫,这才放行的!”
冷溯安听着听着,双拳攥紧了。
“如今柳姑娘情形未明……我们实在无能抗旨,本想一直保护她,奈何皇上……”尤尘垂头轻叹。
“三皇兄他怎么到云公府了?”冷溯安的牙缝中徐徐迸发出字音。
正在他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背后传来某声又尖又高的呼唤:“五皇子,皇上请您立即过正堂一起进晚膳。”
这是裘公公的声音。
行馆听起来不像行宫那么华丽恢宏,其实面积也是很大的,屋舍与庭院颇多,建造之风格朴素无奇,实则内蕴天地。
这里,绝对不简单。
这里,也绝对坚固。
只要皇驾在此,里里外外的严密,并不亚于皇宫,绝没有任何人能混得进来,闯得进来。
冷溯安到了正堂,他脸色苍白,木无表情,在跟父皇见礼时也是这样的状态,声音十分僵硬,仿佛不是发自他的喉咙。
“快坐,就等你吃饭呢。”冷珎的神情和蔼,言辞之间如聊家常。
“是。”冷溯安坐了下来。
桌上的酒菜很精致,却不铺张,只有五六样。
因为冷珎身边只陪着他的近身太监之一扈公公,此外并无他人,加上冷溯安也不过三个人,这些酒菜够吃了。
“怎么,今天累了么?”冷珎望着儿子。
他是什么眼光,怎会看不出儿子的状态?冷溯安的脸色就不正常。
“没有。”冷溯安摇了摇头。
冷珎笑道:“其实你今天也是第一次进松木阵,对阵势根本不熟,这场较量,绝对是你赢了的,但澜月公主是宾客,性格又好强,也不能太扫她面子,所以她不服气的时候,父皇才没争执。”
“没事,儿臣根本不在意,原本都想认输了,父皇说是平局就平局吧。”
“认输可不行。”冷珎哈哈一笑,“咱们大国的皇子,还比不过他们的一位公主,真输了传出去不好听啊。”
他还未说完便拿起了酒杯,“来来来,别的先不管了,今天陪父皇好好喝几杯。”
冷溯安见到面前的酒杯已斟满,是扈公公斟的。
“父皇,我有事想跟您回禀。”
“急事?”冷珎抬头道:“若不急的话,想喝酒吃菜,吃完了再说。”
“关于黑风组织的。”冷溯安接口道:“黑风的余孽,已混入秋山。”
“哦?”冷珎的双眉一扬,目中射出了剑锋似的光芒。
“儿臣之前险些遭了他们都伏击。”冷溯安还是决定先将这件事禀奏上去。
“情况如何,你仔细说说。”冷珎沉声道。
冷溯安将之前的事大略跟父皇讲了一遍,最后说:“儿臣后来让人搜遍秋山,并没再发现任何可疑处,如今让他们加严了防范,增加了巡山的次数。”
冷珎点头凛然,“想不到黑风还有余孽!”
冷溯安只是隐藏了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告诉对方那个秃头临终前说的邱姓幕后首领,只是说了朝廷中的人。
“所以,你觉得那个人临死前说的有几分可信?”冷珎问儿子。
“目前真的不好判断,但有一点是几乎能论断,朝廷中确实不太平。”冷溯安分析道。
“何以见得?”冷珎又问。
因为至少是从明面上看来,如今万历国朝中是风平浪静的。
“跟您推论的大致有牵连。”冷溯安缓缓说:“儿臣在云公府期间,曾出去过一趟,是为了追查他们在府外的行踪,发现云府跟都城的一家神秘富商关系很深,可能是在合伙做生意,那一夜我追去的正好看见了云府大总管云烨去和他们碰面。”
“在哪里?他们做的什么生意?”
“茶庙后,一个地下销金窟。”
冷珎的脸色微变,眉梢之上凝聚的乌云越来越浓。
“你进去过?”
“是,儿臣进去过,那地下销金窟以赌坊为主。”
冷珎轻哼了一声,“谁这么胆大,居然敢在都城里开赌坊!”
“老板是谁,目前我还没查到,看起来很神秘,身份不一般,我怀疑是朝中的人,是内鬼,外人不可能对都城如此熟悉,不可能如此大手笔,开得了一个地下城,还能顺利躲过都城官府的各种盘查,让地下销金窟运行得安安稳稳。”
冷珎同意他的分析,“无论幕后的神秘老板是谁,至少是可以确定云家跟此事有牵连的?”
“是。”
“那么,为什么你会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难道你认为跟黑风的什么首领也有关?”
“这个儿臣不能定论,只不过是说,朝中的确有人可疑,绝对不止是云府……”
“你认为会是谁?”冷珎一直在询问着儿子的看法。
冷溯安知道,或许是故意如此。
但他想了想秃头临终前说的邱字,犹豫片刻,还是没把对邱怀麟的疑心说出来,暂时先稳住吧,只说:“儿臣当前真的不能判断,还需要进一步细查,因为没有更多的线索。”
“这也不难查,你既然都去过他们都地下销金窟了,有地点,就好办。”冷珎眸色略厉,“无论是谁,只要查出来就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