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小刀看着并不似真正的刀,也不像是匕首,它底部仿佛是钗环,尖端之处才是刀刃,并且极为稀薄,只不过,看起来还是充满了危险的。
因为底部捏在万俟若雅手里,外人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她似乎是先前从头髻中拔下来的?这东西确实能当头钗,只不过尖锐之处也能伤人。
尤其冷溯安如今没心思细看,只看见她拿出危险的带刃口的东西,注意力就被吸引到她会不会继续以此来“自我了断”的事上了。
“雅妃娘娘,请你千万冷静些,你这样做,可曾考虑过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妹妹,你的亲人?”冷溯安逼视对方,“记得你从前是个体贴心善的女子,什么事都愿意为别人着想,如今你怎么变成这样?你若不情愿,当初为什么要入宫?”
“你以为我想入宫?”万俟若雅的神态似乎激动了一些,“你们皇族权大于天,我父亲就是个普通的臣民,能反抗得了圣旨?招入宫的女子,哪个都得唯命是从,我原先就是不想连累家人,所以才同意了,等真正入深宫之中,我才发现过得一点都不幸福,很是苦闷。”
“这世上过得幸福的人本就不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与烦恼,位高权重如我父皇,还不是一样,谁能那么尽都如意?”冷溯安说:“但过得不幸福,就想自尽轻生,这岂不是懦弱自私、不负责任的做法?”
冷溯安一心想劝她,无论以什么口吻、什么说法,只要能劝诫她成功就行。
之前他还怀疑对方是虚张声势,并不是真的想自尽,每当一接触万俟若雅的目光,她那目光中的虚空与绝望,深深浓浓的情绪,感染了他。
他觉得她真不是随口说说的,所以才想要劝止她。
万俟若雅笑得怆然,“我忍耐够了,从前为别人着想,如今想为自己着想一次,又为什么不可以?我之前也想继续过下去,直到昨天见了你……”
“见到我怎么了?”
“见到你后,我就知道我根本没忘记你。”万俟若雅行近一步,目中涌现了无尽深情。
那么哀伤与绝望的深情。
“溯安,你回答我,从前的那段日子,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万俟若雅又行近几步,柔如春水的秋波紧紧注视着他。
冷溯安竟不觉后退半步,那双眼睛如今让他都不太敢对视。
“你喜欢过我么?”万俟若雅又一次轻声问。
这话如果是澜月公主问的,冷溯安会直接给对方抛过去一个坚决的回答,如今见到万俟若雅沐浴着绝望之水的眼波,内心有些不忍。
曾经那段相处的日子,万俟若雅从来都是让他觉得温暖的女人,他没有姐姐,真的很想有这么样一个姐姐,可惜她不是。
他喜欢过她,并不是男女之情的爱意,是对亲人般的那种喜欢。
如今她问自己喜不喜欢,他能简单的回答是或否么?
“若雅姐,你知道,我曾经也对你很好,你对我的心意,我没办法回应,我曾经只当你是好友,是姐姐,你若有什么困难,我也可以义不容辞的帮忙,情感之事,强求不得。”
冷溯安还是耐心的对她解释了几句,万俟若雅的脸色渐渐发白了,身体开始摇晃,左手钗刀也在晃动。
“嗖”地一下,冷溯安又窜上去,夺过对方手里的“刀”。
这一下子很容易,凭他的武功,想从万俟若雅手上夺走任何东西都很容易。
万俟若雅并不是弱女子,她的父亲是将军,她也上过沙场,她有着普通女子所没有的矫健身手,但与冷溯安,还是逊色得太远太远。
他夺走了刀,立即将这东西凝力一抛,深深插入到远处墙壁的角落,任谁都比较难拔出,但阻拦之举仿佛没什么用,万俟若雅的身子仍在摇晃之中,似乎摇摇欲倒。
那脸色苍白得可怕,更令人惊异的是,从她柔软的樱唇之间沁出丝丝鲜血。
“你怎么了!”冷溯安脱口道。
为什么好端端的吐血了?
她先前手上拿着钗刀时并没有刺向自己啊,并没有来得及伤害,看起来为什么却好像受伤之状?
她软软倒了下去。
冷溯安不能无动于衷,只得扶着她,顺势为她擦去唇边的血迹。
“你吃了什么药?”
从万俟若雅的反应来看,他觉得是她体内有什么药性发作的结果,不可能是忽然受外伤或内伤,他很担忧是她之前因为想寻短见,所以服过毒药。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拿出刀和白绫缎,是觉得服了药还不起效么?
他想检查一下万俟若雅的状况,又不敢轻易碰她,如今她是父皇的妃子,身份不同,行动之间无法如此随意,他心念转动便想出去唤侍女,让人立即去请太医。
但万俟若雅双手抓住他的臂膀,沙哑乏力着声音说:
“溯安,你别走,我求求你……”
“你这样很危险,我去叫太医!”
“不,太医没用的,很快我就会死了,真的死了,你一离开,再也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万俟若雅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冷溯安不忍放开,低声道:“你不会死的,别乱想。”
他探出手掌,抵住了万俟若雅的后背,输送了一股柔性的真气而入。
万俟若雅睁大了眼睛,拼命嘶叫般的不停地说:“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你一定喜欢过我,如今碍于我的身份,所以不能表露心意……”
“别说话!”冷溯安沉着脸,“我以真力为你缓和一下,你先不要动,也不要开口。”
万俟若雅闭上眼,轻轻地说:“你解不了还婴之毒的。”
“还婴之毒?”冷溯安的脸色变了变。
“这种毒是带着诅咒的。”万俟若雅笑得凄惨而诡异,“这是死去的婴孩遗体的毒,它充满了诅咒的毒,你救不了的。”
“还婴之毒……”冷溯安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他想起了什么,立即扶起万俟若雅,沉声道:“这种是可以解的,你先坚持一下。”
万俟若雅却似乎坚持不住,整个人不知是晕死了过去,还是怎么情况,双目紧闭,并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浮现一条条若隐若现的乌红之痕,有点可怕。
还婴之毒的症状么?
冷溯安也不大确定,探她鼻息,还有微弱之气,忙继续抵住她背部,为她传送真力。
如今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至少缓和一时,想叫太医,再等太医赶到,绝对来不及的。
正当他们似暧似昧的纠结在一起时,猛然听见外边响起了仓促的步履之声。
很快,很快!眨眼就来到了厅内。
冷溯安扶着万俟若雅不敢动,回头一望,登时心头一凛。
冷珎。
皇上冷珎,居然出现在眼前。
今夜冷珎是要去皇后娘娘之处的,原本并不会来到雅风苑,就算要来,也不会突然而至,如今他出现得极为突兀。
冷珎见到了他们的这一幕,脸色是铁青的。
冷溯安忙收敛掌上的内息真力,手掌也离开了万俟若雅的背部,起身仓促地叫了一声:“父皇!”
“你在做什么?”冷珎沉着嗓子问。
“雅妃娘娘体内中毒,我来不及叫太医,所以帮她运功缓解一下……”
“中毒?”冷珎目光犀利,“她中了什么毒?”
“还婴之毒。”
“还婴之毒?”冷珎的语气微昂,透出几分古怪。
他几步闪身,来到近前,万俟若雅此时轻轻呻吟了一声,似乎苏醒过来,只是没睁开眼。
她脸上之前的痕迹也消了。
冷溯安忙退闪了开去。
冷珎蹲身扶住万俟若雅,脸上尽显关怀之色。
冷溯安终于看出父皇是的确很宠爱雅妃了,对她的关怀,平日在别的妃子身上并不常见。
“若雅!”冷珎呼唤了一声。
后面跟随的太监忙着问:“要不要立即传太医?”
“传!”
太监匆匆离去。
冷珎扶着万俟若雅起身,注视儿子冷溯安:“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会在这里的?”
冷溯安觉得还真挺难解释的,他所在的寝宫与雅风苑相隔很远,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无端端来到雅风苑呢?这个时辰,他原本应该在自己的寝宫安歇。
“儿臣因今夜睡不着,出来走了走,听到有宫女仓皇求助,说雅妃娘娘出了事,所以才赶过来看看……”冷溯安还是能说出合适的解释,原本也属于实情,除了隐瞒他去夜谈韬阳宫的片段,其余都和事实相符。
“是这样?”冷珎加问了一句。
他的语气怪怪的,眼神也含满了怀疑。
冷溯安内心隐隐升起一个不详的预兆,说不清的感觉!
“是这样。”他冷静而答。
隐瞒了去韬阳宫的事,他并不心虚,因为他可以断定并没有任何人能捕捉到自己的身影,他潜入韬阳宫,出出入入的过程,绝不可能让人发觉。
所以,如今这一章就当是没发生过。
只要他自己否认,就是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他对自己的轻功身法与行动的谨慎都是极为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