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瑾终于爬了进去。
她是会点武功的,身手可以说是很敏捷,当然不敢和高手比较,比普通人灵得多,爬上树之后,她就从树干跃了过去,落足于窗格外,顺势钻入。
云秀瑾在寝殿内转悠半晌,终于缀着个宫女的后影儿找到云心懿歇息之处,她远远就见到那如梦似烟的垂幔,巨大华丽的宫榻,从朦胧的幔帐中望去,那儿的确躺着一个女子。
她一下子就兴奋了,当然也不乏紧张之情,一股冲动的爆裂念头:“悄悄的把她弄死,让她死透了,就天下太平了!”
想杀如今的云心懿,不过是给她断一口气儿的工夫。
趁没人守着时冲过去。
她暂时躲在了一个金雕凤纹的高橱后,静观其变。
没多久,那个宫女就走了,显然只是过来探看一下云心懿的状况,给她把鸳鸯薄丝锦被搭上。冷溯安怕她冷了热了,昏迷的人自己说不了话,就叮嘱宫女隔阵儿给她换换,不能一直盖着,也不能一直不盖。
云秀瑾以为宫女要走了,然而她只是离开床边,并没走远,坐在附近,偶尔还拿团扇去给床上的人儿轻轻摇着,她有点着急,这个宫女什么时候才走,莫非要一直守在病人身边?
想起冷溯安对她的重视,让下人时时刻刻守着照看要是可能的,正当云秀瑾焦灼纠结时,宫女拿起金犀角的小水盆离开了,似乎去打清水。
她不禁大喜,终于让她找着个机会。
云秀瑾一步步走向锦榻,心头得意爽惬,可以亲手把她掐死了……最妙的是,原本这个女人如今就是半死不活的昏迷状态,弄死了她,她还是这副样子,别人一时也发觉不了,因为别人都当她是个活死人呢。
想到此处云秀瑾箭步窜了过去,到榻近处,就想动手,还没伸出手臂,就被按住。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口音:“想干什么?”
云秀瑾觉得自己的肩膀快被按塌了,疼得受不了,脱口尖叫:“啊……”
“叫什么,还没用劲呢。”男人淡淡的语气,淡到令人淡疼。
原来是侍卫尤尘。
冷溯安离开之前就让他们轮班照看了,怎么可能给别人可乘之机?从云秀瑾混入到这里的一刻就让他们发觉了,只不过他们没急着行动,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等云秀瑾真向对床上的人下手时,尤尘已跟到了身边。
云秀瑾脸色惨白,尖声道:“求求你……放开。”她疼得不行了。
尤尘冷冷盯着她,毫无怜惜之情。
云秀瑾颤声说:“我……我真不是想动什么手脚,我没恶意的,只是想看看她。”
尤尘还是不放松,手劲儿倒是略为减弱了几分。
云秀瑾赶忙接着说:“拂香昔日也是我云府的女子,好歹有些情分,我来看看她……”
尤尘冷笑,“只是来看望她的,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蹑手蹑足的凑过来?”
“没……没有啊。”
“还说没有?以为自己行动很谨慎是吧,你从窗格爬进来时我们就已知道了。”尤尘冷冷道。
云秀瑾的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我是没敢从前门进来,因为怕你们怀疑我有什么其他目的,所以才悄悄进来的。事实上我真的没有,只是想来瞧瞧她……对之前我对她做过的事,我很后悔,只想来对她说几句忏悔的话,无论她听不听得见,我都要说。”
她的语气跟神情越来越真诚,几乎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
尤尘还是不信。
后面已传来某个微见急躁的声音,“跟她还废什么话,信她的鬼话才怪了,直接收拾。”
后面又一个侍卫出现,是常皓。
常皓匆匆大步走到近前,冷笑着说:“这女人花样太多了!假惺惺的尽说些好听的话,她偷偷摸摸爬进来,就是想害柳姑娘呢。”
云秀瑾忙说:“她如今本身就伤病严重,生死未卜,我还来害她做什么,岂不是多此一举?稍微有点脑筋的人,也不会涉险来做这种事呀!”
常皓却不管那么多,直接抬巴掌就想给对方招呼一下子,让尤尘拦住了。
“干什么?”
“你先别冲动,五爷没说要对。这女人下手,咱们还是稳一稳吧。”
常皓是稍微急躁的性子,对比起来尤尘沉稳得多,常皓就说:“但五爷也说谁若想加害柳姑娘,绝对不能饶她,我就先赏她几巴掌,还不算什么,就是小小教训一下而已,让她长点记性。”
尤尘于是退开,抱臂笑道:“那好吧,你想自己动手?未免杀鸡用牛刀啊。”
“没关系,我已经闲得手都疼了,正好活动活动。”常皓的拳头已捏紧,骨节都在咯吱作响。
云秀瑾吓得退了几步,但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你们别乱来!”
“什么叫乱来?是照规矩办事。”常皓的嘴角轻扬。
“什么规矩?你们这是动用私刑,哪里符合规矩了……”
“在晠云宫里,五爷的话就是规矩。”常皓冷冷道。
他一步窜向云秀瑾,云秀瑾尖叫了一声,忙着躲闪。
常皓的第一次出手没中,眉毛微挑,“呵呵,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
云秀瑾的确不是白丁,有功夫根基的,至少还能应付三五招,她可不想干站着挨打,本能的闪避过去,常皓倒有兴致了,嗖地一下追了过去,连续出招,拳风猛烈。
尤尘也紧跟上去,沉声笑道:“常皓,要打出去打,这儿是五爷的寝宫,柳姑娘还在修养中,不要扰了她。”
常皓道:“好!我很快就把这女人揪出去。”
云秀瑾情急之下,大声道:“告诉你们,我能救柳拂香,你们敢伤了我,五皇子必定会重罚的!”
常皓微怔,随之嗤冷地一笑,“你能救人?你又不是什么名医神医,居然编这谎话儿,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不是神医,也能救……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她会昏沉不醒?因为你们不晓得,所以才以为她是重伤醒不过来,你们找不着方法救醒她,因为根本不对路。”云秀瑾越说越是认真正经。
常皓还是不信,继续挥拳而出,这次因为云秀瑾说话分心分神,兼之对方太快,她无法完全躲开了,肩颈附近被拳头的余末力气扫中,疼得她喷叫出口,直栽出去。
她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了,还是勉力站住,常皓正打算趁势追击,蓦然听见了一声轻叱:“住手!”
很是轻微的呵叱之声,却充满了威严,令人不得不心悸。
冷溯安回来了。
常皓忙收拳顿势。
尤尘忙躬身行礼,“五爷……”
他们稍微紧张了起来,不知道在寝殿内这般行径,是否让五皇子不悦。
轻袍缓带的冷溯安徐徐负手走入,并没理会尤尘常皓二人,直接走向云秀瑾。
云秀瑾轻轻喘息,乌发微乱,汗珠细碎沁透,爬满了她的额头,脸颊乃至脖颈。
她的确看起来十分紧张,或者是才经过凶险之情,还没缓过神来。
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鼻梁不住流下。
冷溯安的脸色很平静,并无冷酷之意,也无亲近之情。
云秀瑾的瞳孔都在扩张中。
但她知道,自己的危机或许是暂时过去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平稳下来。
冷溯安似乎在等她喘完这口气。
云秀瑾终于停止了喘息声,脸色也正常多了,反正逃不了,索性大大方方站着,面对冷溯安时总是不免有些紧张,这个男人的气势越来越压迫,她会努力适应,因为她还想尽力保住自己的活路。
“你方才说了什么?”冷溯安忽然开口问。
“我说了什么?”云秀瑾故意的顿塞了一下,这种并不会持续多久,稍微有点卖关子的嫌疑,真的过头了就适得其反,会惹怒对方。
“说。”冷溯安一字字道。
“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的。”云秀瑾脸上绽放出一丝看似甜美的笑容,在忐忑的情绪还没恢复时强行挤出这样意味的笑容,显得做作而奇怪。
“相信你?并没有,只看你接下来有没有这个本事真的做到。”
“我所说不是无根无由的,你可知道,我曾经也和黑水神君见过几次,虽然他很神秘,从没露出真面目,但他跟我相处过,他的某些事,我还是稍微了解的。”
冷溯安在听着。
云秀瑾知道自己不能吞吞吐吐,啰里啰嗦的废话了,否则对方的眼神又会放冷箭,直接说:“这个黑水神君,很善于摄心术一类的邪功,手段极为高明诡异,不同于一般的摄魂术,他的这种邪功等于在人体里种植了邪毒,凡是受害的人一旦发作了,要么是被他所控制,要么是自己发疯……”
“这些跟拂香有什么关系?”冷溯安催促了一句。
他并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关系,还是嫌对方话说得太慢,还不说到重点。
云秀瑾点了点头,“柳姑娘被他种下过一种邪术,好像叫梦毒,是的,跟梦相关,具体是怎么我也不了解,因为没见到发作的模样,只不过我知道这种毒有个极大的特性。”
她说到这儿,秋波微瞟,悄探对方的反应。
冷溯安见她不继续说了,终于忍不住问:“什么特性?”
云秀瑾暗暗的窃笑,脸上不动声色,“你能否先告诉我,她是怎么伤的,为什么如今昏迷不醒?”
“让人打伤的。”
“谁啊,不至于这么严重……”
冷溯安的脸色微沉,不开口。
云秀瑾知道,又让他不高兴了,还是少啰嗦废话为妙,于是接着道:“你是不是让太医诊治过,自己也耗费了内力,想尽一切办法救过她,却怎么都救不醒?”
冷溯安依然沉着脸,有些话,他并不想直接回答对方。
云秀瑾说:“但她醒不了的原因,并不简单,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受伤所致。”
冷溯安等了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那是因为什么,难道……”
他停住到了舌尖的话,他还不确定。
云秀瑾盯着他的眼睛,“是的,因为‘梦毒’,就是我之前说的梦毒最大特性。”缓了一口气,见到对方仿佛已被自己吸引,内心颇为得意,表面上一本正经,“梦毒若被完全激发,会让人沉浸在梦乡不能复醒,换一个解释就算是长久沉睡,差不多也就等于死了,没断气,可醒不过来,就算你天天拿人参汤药喂她又怎么样?也只能吊着她最后这口气,就是成了个活死人。”
冷溯安的身躯发冷。
云秀瑾又说:“梦毒原本是不会产生这种可怕后果的,因为它配合摄心术,需要人活着可以行动的,为其所控去做一些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并不会让人沉睡不醒,然而一旦被太过强大的外力所摧残,在毁灭之前就会彻底爆溢,于是就让人变成这样了……据你所述,我想正是因为有人把她打伤并且伤得很严重,所以才让梦毒随之被引发。”
她说得在情在理,尽管听着很惊悚,耸人听闻,不同于一般毒性的梦毒太过古怪,然而这番话语还是可以让冷溯安相信了,至少是信了一半。
闯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世间万物,难以蠡测,冷溯安本身不大了解西域蛊术与摄魂术一类的杂门邪功,因为不了解,就缺乏很好的判断力。
“你说了这么多,看来对梦毒很熟知了,可知道它怎么能解?”这是他关心的唯一重点。
“它很麻烦,我只知道一般的法子,如今她身上又有严重的内伤,真不好说……”
云秀瑾的言辞之上故意显得很谨慎。
“先把你所知的一般法子说出来!”
“这个,得先治好伤,再解毒。”
“伤不是因为梦毒才无法治好的么?我要的是救醒她的人,无论你说什么方法,只要能救醒她!”冷溯安的确看起来很急切。
“好吧,那只能试一试。”云秀瑾摊手,“若仅说解梦毒,可能还简单些,但如今这伤情毒性混合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原先的法子合不合适。”
“你只管说是什么方法?”
“好吧,你给我拿纸笔过来,我写个方子,你们照着去准备吧。”云秀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