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汤药散了散热,云秀瑾抢先道:“要不要我服侍给她喝?”
“不必,我自己来。”冷溯安干脆的拒绝。
云秀瑾以为他留下自己,是让自己继续充当“丫鬟”角色的,没想到他只是让她留在这儿干瞪眼看着?也不需她做什么。
因为别的丫鬟宫女都被差派下去了,莫非是他不放心自己动手,不放心她靠近云心懿,所以才拒绝?但他自己站在旁边,她又敢怎么样呢,根本不可能玩花样。
云秀瑾的思绪杂乱,念头转来转去的,想法很多,冷溯安的注意力与心思却完全不在她身上,此时端起汤药,来到榻边,一手扶起了云心懿的身躯,手臂从她颈子后绕搂而过,拿起银柄玉勺,舀起汤药一口口喂她。
但云心懿是昏迷着的,想成功的喂入是不大容易的,他在这过程里小心翼翼的,可能还运用了些内力真气辅助,终于才成功把汤药给她灌进去。
云秀瑾始终在后方盯着他们,心情开始起伏连绵。
原本,她早已失去了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变得只有恨懑,如今看着他如此小心翼翼,温柔体贴,心灵被一阵异样的潮浪湮没……
她真的很羡慕昏迷中的女子!
为什么他会如此温柔,如此贴心?为什么不是对她?为什么是对别人?
忽然之间,丧失了的爱意,仿佛又回来了,却因为如此,她的嫉恨更加浓烈,恨不得昏迷中的这个女子立即就死了,她死了,他的一腔痴情才会慢慢转移开吧?
上天真的不公平,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不赐给她,却偏要给那个平凡无奇的女人,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缘分?明明五皇子跟她才是最配的啊!
她如果越是放弃不了对冷溯安的爱,就同样放弃不了嫉恨,只会越来越强烈,只不过在对冷溯安时,她的激烈会稍微转变得温和了一些,看到他的样子,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也变得柔软起来。
终于,他喂完药了,随后拿丝帕为云心懿擦了擦唇边,慢慢将她放躺下去,又给她盖好被子。
云秀瑾的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正当她发呆时,忽然听到冷溯安说:“拿去洗碗。”
还沉浸不拔的温柔就这样被冰冷冷的一刀切断,简直切得干干净净,让她从恍惚之中瞬间回醒了过来。
那种落寞与冷意,蚀骨一般的感觉,让她不想忍耐,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得不忍耐。
他的温柔,只不过是留给那女子一个人的,为什么不肯分给她一点点,他待她既不温柔也不体贴,他把绝情强硬的一面全都留给她,余下的温暖属于那个女子。
“冷溯安,我什么时候能让你跪倒在脚下,跪在脚下来求我?”云秀瑾恨恨地想着。
她特别希望自己能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她近乎扭曲地幻想着,一定要让他臣服在脚下……现实是如此残酷,她的幻想太遥远太缥缈了。
如今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还想着报复他?降伏他?
实在有点好笑。
这种错落之感造成了她不平衡的心理,极度的不平衡,却又得狠狠压抑。
云秀瑾拿起药碗,正打算转身走出,忽然又听冷溯安缓缓说:“这药喝了多久会见效,还要喝多久?”
“我也摸不准,至少得连续吃十天半月吧。”云秀瑾忍了忍,虽未发作,语气却没那么殷勤了。
“要那么久?”冷溯安的眼光微眯。
“你以为呢。”云秀瑾淡淡道:“这种梦毒最顽固,根本没有一下子就能解决的灵药,慢慢来才行,你就耐心点吧,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迟几天能醒的话,总比一辈子醒不了的好是不?”
冷溯安瞪着她,“你不是在胡乱下个不好不坏的药方,故意拖延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大夫,能编的出来药方吗?若真的胡乱开方子,那才会吃死人呢……你们的太医都看过,也没说那药方有什么问题吧?”云秀瑾回驳道。
冷溯安的目光渐渐收敛了极度的犀利,缓缓说:“我会继续看这药的后续,希望你不要玩花样,否则,到时你的下场会远比想象中更惨!”
云秀瑾明白。
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多么重视床上的这个女子,她的生死牵系着他的心。
云秀瑾笑了笑,那笑容里罕见地透出一丝凄凉与幽寂,“那么,如果我真的救活了她,你会放过我么?”
冷溯安半天没答话。
如今他已背对着她,云秀瑾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冷溯安的心情的确是挣扎的,无论谁可以救云心懿,只要可以救活她,他都能答应对方的条件!然而,如今的云秀瑾不同,她是曾经深深伤害过云心懿的人,原不原谅她,在于云心懿。
若只是伤害过他自己的,他都可以一笔勾销,既往不咎,伤害过的云心懿就全然不同了。
“你回答我啊,为什么不说话?”
“只要你能,我会放了你的。”冷溯安终于缓缓说。
“真的?”云秀瑾的手轻轻发抖。
“是。”冷溯安淡淡道。
“你堂堂五皇子,不会食言毁诺吧!”云秀瑾又加问了一句。
“当然,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
冷溯安已打定了主意,放了她就放了她,就放一次,他只代表自己放过她而已,到时云心懿可以自己去亲手“报复”,那并不算他食言!
云秀瑾咬了咬唇,“那好,希望你说到做到。”
冷溯安的手轻轻抚弄过云心懿苍白的脸颊,内心一阵热血涌动,觉得只要能救她,无论牺牲什么都值得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接踵而来的消息,却是个巨大的打击。
扈公公难得来晠云宫一趟,在翌日的清晨,他溜达了过来。
但他并不是闲来散步的,当他见到冷溯安时,屏退左右,脸色沉凝地说道:“昨夜传讯回来,高太医出事了。”
“什么?”冷溯安一惊。
“他死在了万卉山庄……”
冷溯安几乎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并不是个容易被惊到的人,就算平时有什么意外,也会镇定处之,如今这个消息真的让他内心沉落,不详之感弥漫了全部身心。
“怎么回事,他怎会死在万卉山庄,难道是天憬丹杀了他?”冷溯安无法置信,“他是皇家御医,天憬丹纵然不肯受邀,也不至于胆大妄为到对他下毒手吧!除非他自己也不要命了。”
“如今细节还不甚了,还在等第二次的消息。”扈公公说:“但初步预估,必定不是天憬丹下的手,是另外遭了敌人的伏击,只怕天憬丹自己如今也凶多吉少了。”
冷溯安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看来,怕什么来什么。
敌人很强大,竟然要断他的后路!
当初高太医对他推荐了天憬丹,冷溯安也觉得可能唯一比宫内太医更高明的人就是民间这位传说中的神医人物了,如果还有谁可以把云心懿救活,唯天憬丹有希望。
所以这是他最大的寄盼。
至于云秀瑾的药方子,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尝试一下而已,他其实根本都不相信云秀瑾可以有这个本事救人的,能多延续几天她的性命就不错了。
云秀瑾是个狡猾恶毒的女人,何况对云心懿又恶意满满,他清晰地意识到不能寄希望在她身上。
可如今,天憬丹的这条路要断了么?
冷溯安脸色僵冷,字音仿佛是从牙齿缝中迸出来的,“第二次的消息什么时候送回?”
“应该在今夜。”扈公公答道。
“好……”冷溯安长长嘘了口气。
扈公公安慰说:“您也不必太担心,当前详情还未知,那位神医不一定就是遇险了。”
冷溯安似乎没听见他说的什么,眼睛发直。
他似在想什么事,又似明知道对方的一句安慰话而已,所以不想反应。
扈公公一叹,“那个人,可能已离开皇宫了。”
冷溯安终于转过了眼神,“那个人?”
“就是黑水神君……”
“确定么?”
“这几天,皇上不是下旨封锁宫廷内外,在逐步搜查么?如今已细查了一遍,里里外外绝无遗漏,但没有对对方的影子!”
“真的搜仔细了么?”冷溯安目光闪烁。
“是的。”扈公公说:“包括东余殿,冷襄宫都搜了,其他各处的宫院都仔细找过,无一遗漏,皇上亲自把关的。”
冷溯安的神色很古怪,似乎泛起一丝诮冷之笑意,忽然问:“太后娘娘的寝宫搜没搜?”
扈公公稍怔。
“想来也没有吧。”冷溯安沉沉地说:“连我这里都没搜过,不是么?近两天,可没人上门,晠云宫平平静静的,你们说各处宫院都都过,绝无遗漏,这又算什么?不会因为是我的宫院或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寝宫,你们就放过去,却当是都搜过了回禀给父皇?”
扈公公轻轻咳嗽了几声,“其实也不是奴臣领人搜的,等回去再问问,提醒一下圣上,要不行就继续查。”
“最好再搜一遍,包括我这里,还有太后娘娘的寝宫,你们都别放过,并且尤其要搜仔细!”
他特别指出这一点,扈公公苦笑,“太后娘娘的寝宫是否要查,还得皇上定夺……咱们下边的可不敢擅自做主。”
“好,公公回去吧,希望今夜能有消息。”冷溯安顿了顿,很快接着说:“到时不必劳烦公公,今夜我会派人过去问。”
扈公公徐徐点头,目光还是往榻上瞥了一眼,“柳姑娘的状况是否有点起色了?”
冷溯安一叹,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还没什么起色,我原本是寄希望于高太医能把神医请来,结果……”
扈公公也看得出他的心情,不过无能为力,他安慰地说:“吉人天相,五皇子一片真情,一番痴心,相信上天也会感动的,保佑柳姑娘,让她最终度过危情。”
冷溯安内心多了几分暖意,他觉得扈公公为人很好,这些年陪伴在父皇身边,其实他并没有像许多奴臣般变得麻木不仁,势利趋附,他有时候像个长辈似的关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