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刻,门外传来太监嗓音高亮的口宣:皇上驾到。
太医们纷纷慌乱着跪身迎驾。
冷溯安却还是不动,犹如变成了木头人,眼睛只牢牢盯着云心懿,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她身上,似乎无法转移一分一毫。
哪怕是皇上来了……
平时的他,无论什么状况都不会像这样浑然忘外,置之不理。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父皇,他都不会失礼的,至少最起码的礼数还不能丧失,现在,他彻底无视了周边的任何一切!
直到冷珎已来到他身边。
“溯安……”冷珎终于唤了他一声。
冷溯安痴怔地望着云心懿,坐在榻边,双手紧握住她,盯着她的脸。
冷珎眉头大皱,又叫了一声,明显带着情绪。
但冷溯安仍旧不理会,痴痴的发呆。
冷珎的瞳孔似乎在收缩,盯着对方半晌,轻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就此离开。
他身边的太监跟随着跑上前,却不敢说任何话,却忽然听到冷珎说:“等他什么时候缓过来了,再来告诉朕。”
“是,是!”
冷珎也不理会儿子,匆匆离去。
如今他并没心情,自从回宫得知皇后娘娘被害死的消息,他的心情也不好!
虽然对皇后是没什么男女之情,还是尊重她的,莲皇后跟随多年,端庄得体,掌管后宫也是井井有条,对他来说是非常符合皇后的人选,他是需要这么一位皇后来当门面的,何况相处多年,亲人的感情终归是有一些,哪怕他是个冷酷的人。
骤然得知陪伴了多年的莲皇后已成隔世之人,这件事对他一点没打击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的心情也很糟,为什么离宫才没几天,就发生了如此意外?
宫里究竟怎么了?
如今,他来到后宫新设的灵堂。
太后娘娘也在这里。
“母后……”
“看来你是白去了?”太后娘娘冷冷道。
“那女子已是将死之人,抓不抓都无影响了。”
“她将死,溯安呢?你这个儿子,如今处处忽略宫中规矩,越来越大胆妄为了,是你把他宠成这样,还不好好教训一下,等将来真的酿出大祸,看你如何后悔。”太后娘娘的语气仍是极端不满。
冷珎的眼神微肃,缓缓说:“如今朕只想知道莲皇后是怎么死的,这件事需得有个水落石出的定论。”
“哀家已告诉过你了,是被那个柳拂香给打死的。”
“当前为止,朕只听到母后跟身边一些宫女太监在说,究竟如何,朕还需要查!”
“查,你连母后的话都不信,认为哀家有必要去陷害一个不知道哪里进宫来的贫民小女子?”太后娘娘的脸色渐渐发黑了。
冷珎也并不在意,他和的太后娘娘的关系比较微妙,双方都是个性强势的人,太后娘娘在人伦国情上是“地位”比他更高一些,毕竟长辈,然而实际权力冷珎最大。
他们彼此都有所顾虑,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双方之间产生什么分歧也要留面子给对方,冷珎顾虑的是人伦与国情,毕竟在万历国的国情习俗里,孝道还是很重视的,太后娘娘则顾虑的是对方的权势。
毕竟任何人想和皇上抗衡,都会有所顾虑的,顾虑的深浅不同而已,太后娘娘从前颐养天年,放手一切,母子之间倒没什么明显的矛盾。
近来关于太子之位的竞争浮出水面,让他们的矛盾也浮出水面,彼此之间不对付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太后娘娘始终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对她来说,次次都是在控制。
她的脾气并不好,从前安安静静的养老,万事不关心没动心气儿,别人是看不出她的脾气的,还会误以为她慈祥和气得很。
当年太后娘娘的心性儿早已隐藏,却并不是消失,一旦有事触及她的容忍度,她随时会要爆发得很彻底。
冷珎又何尝不是如此?许多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在对太后忍让!否则不容忍的话,换个别人而不是太后娘娘,他会做出截然不同的决定。
鉴于双方各自的顾虑,在一方占理的时候,态度就强势些,若理亏了,就相对容让,当双方都认为自己正确的时候,就是分歧与矛盾最严重之时。
“朕并没这么认为,但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冷珎沉声道:“母后,无凭无证之事,纵然抓到刑府也不能结论与结案,先皇英明公正,完善朝纲与国法,才能致法不乱,国局稳,如今皇后娘娘遇害之事绝不是小事,更得弄个分明。”
“哀家来告诉你,证据是什么?”太后娘娘缓缓说,“那一夜,她和皇后住在一起,只有她陪伴着皇后,因为皇后精神出了状况,这个你可以问太医们,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认柳拂香,只让她相陪,别人都很排斥,包括之前身边的宫女,所以当夜只有柳拂香陪在身边照顾她……”
“然后,第二天柳拂香不见了,皇后却死在床上,还是被人打死的?”
“没错!”太后娘娘的眼神之中透出了隐隐约约的恶狠犀利,“哀家让龙晖寅等武学行家亲自来验看过,致死原因源于皇后胸前中掌,是让人当场击毙的,因为她毫无抵抗之力,对方却武功实力甚强,所以一掌就能击中要害,一掌就能送了她的命。”
“怎么断定击毙她的就是柳拂香?”冷珎目中火焰欲生,“皇后是被人害死的没错,但当时既无人在身边,就是没有目击之人,没人亲眼目睹,你们怎么判断是柳拂香下的手?”
“柳拂香并不是弱女子,如今想必你也知道了。”太后娘娘冷冷道:“先前哀家率众围攻,这丫头真的很厉害,身手之强悍,着实让人吃惊,原先她竟然是深藏不露的?真的没瞧出她实力如此之强,多名禁卫高手包括唐风都让她给摆平了,最后是龙晖寅不得不亲自出马,才把她压制住,龙晖寅的实力,你是明白的,要他自己动手才能解决的局面,可想而知。”
冷珎徐徐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并不怀疑,知道绝不是太后娘娘的一面之词,因为他已查问过,云心懿力斗众卫时,在场人目击的人太多,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云心懿的实力,真的是让他都意外惊异的。
可以力斗众宫廷禁卫,是什么水准?连江湖上普通的高手都做不到啊。
“所以,她想一掌击毙皇后,全无问题。”太后娘娘继续分析,“莲儿真的可怜,她不会武功,是真正的弱女子,面对武功高手,哪里抵挡得了?当时柳拂香在她身边,想杀她真的易如反掌了。”
“但纵然柳拂香会武功,这也并不能证明杀害皇后的就是她啊。”冷珎的头脑清晰,也绝不会相信某种无根据仅仅是凭猜测衍生出的一种说法,他会针对疑点来发问。
“哀家让太医黎沅珍褪下皇后的上衣,严查过她的伤势。”太后娘娘的眉色沉凝,“可以清晰看到皇后胸前的伤口与掌痕……皇后的尸体还未入殓,你可以自己去亲自查看。”
冷珎的身躯僵硬。
太后娘娘继续说:“痕印是女子的手掌,从大小与手型来看,正是柳拂香的手掌!”
“她的手掌?”冷珎沉声道:“女子的手大多都是纤细小巧的,跟男人的手不同,这很好分辨,但怎么分辨属于哪个女子,又怎么核对无误,难道不可能是其他女子的手印?”
“宫里会武功的女子有多少,你比哀家更了解的吧。”太后娘娘不慌不忙的回驳,“当夜守在皇后身边的只有柳拂香一个人,守在寝宫外的有几名宫婢,这些宫女都不会功夫,只是普通的宫女,皇后身边伺候她的根本没有女子高手,平时负责巡守的是太监侍卫,整个内廷及后宫都没有女子侍卫,会武功的女子侍婢真的寥寥无几,只有三四名,哀家已逐一叫来查对过掌印,每个都核对过,并不属于她们,手印对不上!”
冷珎在静静的听着。
太后娘娘也在条分缕析的剖解,“何况当夜皇后身边虽无其他人,寝宫门外是守着人,还有巡夜的,别人想闯进去杀害皇后,怎能做到无声无息,一点都没痕迹?只有陪在皇后身边的柳拂香是最为便利的,想动手就动手。”
冷珎沉默。
太后娘娘还在说:“根据与柳拂香那几次接触过的宫女婉儿和湘宁,她们回忆,关于柳拂香的手掌特征,再核对那个掌印,是八九不离十的,原本仅凭她们的记忆并不能作准,但联想到其他几处疑点,宫女除了她不可能有别的女子成为当晚的凶手了!若皇后被害,是源于凶器刺死,那么,谁都可能拿凶器去行刺,嫌疑之人就比较多,范围较广,哀家还不断判定下来,但她是被一掌打死的,只那一掌,别无其他伤痕,能一掌将人打死的女子,除了深藏不露武艺在身的柳拂香,宫里还会有别人?你自己可以想想,自己可以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