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母后就将掌印当证据了?”冷珎终于缓缓开口。
“难道你认为这并不能成为证据?”太后娘娘反问。
“母后至今也仅仅是凭几个还不确凿的旁证与推测而已,并没有找到柳拂香本人来核对过掌印,是么?”
“没有,但哀家也可以确信不会判定出错。”太后娘娘轻轻一拂袖,“所以哀家才让你把那女子抓回来,你不妨亲自验看,到时方始能信了哀家的话。”太后娘娘的言之凿凿,显得极为自信。
冷珎的目光微低。
太后娘娘又说:“哀家知道那女子如今重伤将死了,抓不抓意义不大,但若不抓她回来印证,此次皇后被害的悬案怎能有个定论?若一旦不是她,凶手另有其人,自然还得继续追查下去,以便在宫内寻得真凶,所以让她本人来印证结案,是很必要的。”
冷珎的语声带着几分沉甸甸的痛意:“朕想先去看看皇后的遗体……”
这一天过去了,云心懿还是浑然如死。
冷溯安让人熬了宝参羹汤来,他亲手喂给云心懿,云心懿还处于昏迷之中,根本无法进食与饮水,他几乎就是给她灌进去的,虽然很小心很轻缓,也是灌进去。
她如此状态,若还不吃不喝的,就更无法济命了,所以只能给她灌下这些可以续命的珍补之品,冷溯安抱着万一的指望,绝不甘心至此放弃。
只要云心懿的气息未断,他就存着希望。
但如今,除了没完全断气之外,与死人还有什么区别呢?有一天她终究能醒过来么?冷溯安每次看着她一动不动躺着,犹如尸体,就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与绝望。
他从没有这样无助与绝望过。
因为他第一次深深感受到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并不是凭着强大的实力与权势就能做到任何事,从前他的信心是极强的,头脑也是极理智的,“感情”第一次把他侵蚀得如此透彻。
他抱着云心懿回了晠云宫,晠云宫内也清冷无比。
等他回来,才发觉身边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问过晠云宫的太监之后才知道他们都被抓到刑府去。
他好好安置了云心懿,又叫宫女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看守,就让亲信的太监顾方连去刑府传话,太医还是有跟着来的,毕竟随时还得诊查云心懿的情况,所以冷溯安让高太医跟到晠云宫。
高太医见到冷溯安不甘心地一直在为她输真力相济,也都唏嘘不忍,因为他认为这样并没用,还劝说:“五皇子,以药物慢慢调养就是了,何必还无谓的消耗真力?”
“不,不是没用!”。冷溯安坚持。
“这个……”高太医觉得对方定是嘴上不肯承认而已,也不好强驳。
冷溯安却继续说:“我觉得每次在我输入真力之后,她的气息似乎强一点了,尽管还不清醒,可我觉得她是有吸纳到我的内力,总归是有用的!”
在他敏锐的感观之中,觉得云心懿的生命力在一丝丝无声的增强。
这让人他无比振奋。
当然,这点强度实在微乎其微,有时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还是坚持相信着。
“五皇子,你这样,倒不如去误打误撞一下,撞撞运气。”高太医迟疑了半天,终于提出建议。
“什么误打误撞?”冷溯安脱口道。
“从前传说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天憬丹,他的医术应该比我们太医都高明,可能是唯一比宫廷御医更高明的民间神医,他住在北隅关的万卉山庄,虽是远了些,传闻他近几年早已闭门谢客,停歇了自己的行医生涯,不过还是可以派人去试试……”
冷溯安怔了怔,脸上浮出喜色。
他可能近一阵子心智都乱了,根本没想起天憬丹这一号人物,因为天憬丹的确已停医闭门许久,在江湖中渐渐失去了“存在感”。
冷溯安对他也不算熟,从没真的见过面,传闻倒是在从前听过些,高太医则不同,他与天憬丹属于“同行”,对天憬丹的关注及了解自然远胜于冷溯安。
宫内其实是比较少提及这个人的,因为宫里的太医们几乎就聚集了万历国的名医精华,正常情况下没有他们治不了的伤病,纵然有,别人更治愈不了。
天憬丹的名声素来是传说,宫内并不迷信于此,何况如今他都隐退数年,别人更不提了,高太医不同,他是天憬丹的忠实信徒,早年得到过一本医谱密集就是出于天憬丹之手,只不过别人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医术是怎么精进到今天这个水准的。
所以他尽管没见过天憬丹,其实对他的神医之名颇为肯定与崇敬,也了解过对方更多行医事迹,所以纵然别人想不起,他也绝对不会忘记天憬丹。
冷溯安狐疑地问:“天憬丹真的那么神?”
“他曾经在民间就是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号啊!据传言,他救活的垂死之人不计其数,当时关内一处村庄的人都染上绝症怪病,犹如瘟疫一般散播了开去,谁都救不了,他把整个村镇的将死之人都救活了。”高太医的语气中透着敬服之意。
他是太医院里对天憬丹最熟悉也最佩服的,所以讲起天憬丹的行医事迹几乎滔滔不绝,又继续讲了下去,冷溯安却已没耐性听,接口道:“好,我不管他是浪得虚名还是名副其实,总之都要去试试!就像你说的,碰碰运气,凡是有机会和希望的都不能放过。”
“对,如今也没别的好办法,就去试试亦无妨,只不过就是担心他退隐了之后,不肯再出来了。”
“多备些金银厚礼,世上对财帛不动心的人还很少。”冷溯安说。
“呃,天憬丹并非普通医者,他若还想要财帛,不会这么早就收手……凭他的医道,还可以行医多年,赚很多银子,因为远近慕名找他的人非常之多。”
“若是财帛打动不了他,那就用别的手段,总有能打动他的!”冷溯安的语气渐冷戾。
高太医稍微打个寒蝉,脸上的神色十分僵硬,不过很快又变得自然了,笑笑道:“五皇子若能向皇上征得同意,臣愿亲自携礼去往万卉山庄求医,把他请来都城!”
冷溯安沉默了少许工夫,点头,“好,我会跟父皇说的。”
“不必说了,此举完全无谓,朕不会同意的。”
从大门处传来一声充满威严与果决的声音。
冷溯安的身子登时僵住。
父皇冷珎又来了,来得颇为突兀,可能是他不想让儿子事先知道吧,所以不许下人来禀报传话。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冷珎,缓步踏入,威仪依旧,脸色是沉凝的,眉心是紧蹙的。
高太医慌忙起身跪迎。
冷溯安终于也慢慢起身跪拜。
冷珎原本是肃冷地盯着他,见到他的神态,终于还是慢慢缓和下来,叹了口气,“你终于回过神了?”
“请父皇恕罪……”
“关于皇后遇害的事,你听说了吧?”
“儿臣是听说了。”
“当前嫌疑最大的人就是柳拂香。”冷珎徐徐说。
“不可能!”冷溯安有一次脱口。
冷珎的目光微飘,眼神中光芒闪动,“如今你已不大理智,不想承认,事实上,她的嫌疑的确最大。”
“儿臣说她不可能故意伤害皇后娘娘,她们无冤无仇无过节,谁会为自己揽这弥天大祸?她没有下手的动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冷溯安坚定地认为。
“那是你的猜测,并不是结论。”冷珎一口驳之,“朕今天来,就是为了看个究竟。”
“看……什么究竟?”
冷珎也不答他的话,悠然转身,对身后跟着的扈公公说:“拿上来!”
冷溯安终于注意到后边的扈公公了,扈公公赶上几步,手里碰着白色的绢布。
白绢之上有个纤秀的手印痕迹,痕印并不明显,由一道淡红色的线构成,很淡很淡。
“这是……”冷溯安直勾勾盯着白绢上的痕印。
冷珎缓缓说:“拿这个印记去核对一下。”
扈公公应道:“是。”
“核对什么?”冷溯安眼光一敛,的神色之中竟然微见紧张。
“如今就是力证她是否清白的时候。”冷珎也盯着儿子,“所以查证是势在必行的,这就是皇后身上的伤痕,胸前中的掌印,可以验看一下是否柳拂香的手掌。”
冷溯安怔怔地呆着,眼见扈公公来到榻边,并没有进行阻止。
他知道阻拦是没用的,父皇就在眼前盯着呢!
冷珎又对儿子说:“若证实是她所害,朕就绝不同意相救,若证实了凶手不是她,你说去请神医天憬丹,倒还可以。”
这是他的态度,云心懿若为杀害皇后娘娘的凶手,就绝不能救她,她为之偿命是应该的。
“父皇……”
“别说了!朕意已决。”
冷溯安转头望向扈公公,内心斗争得激烈。
因为他的预感并不好,只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
扈公公拿起昏迷中云心懿的手,按白绢上的掌印是右手,所以查验的也是右手。
终于,他把她的手轻轻按上那个掌印。
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