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说都没有料想到南宫晴朗突然发作，一发作，便是一个空碗朝着南宫绯砸过去。
最难以置信的，还是南宫绯。
一直在自己的记忆力，这个爸爸都是好爸爸，总是无条件站在她这一边。
她说要跟齐秀明离婚，也是他第一个说好的人。
“爸爸……”捂着被砸疼的额头，渐渐黏腻起来。
那是血的触感。
南宫绯捂着自己的手有些抖，小孩儿几个都被吓住了。
保姆在反应过来，尤其是王香兰的眼风飞来的时候，她们迅速履行自己的职责，将小孩子抱离开饭桌。
“你爸爸是不小心脱了手。”
餐桌上一个父亲面无表情，另外一个孩子却怎么都不相信的样子，王香兰心里叹了一口气。
嗫嚅说着这几个字，王香兰说得艰难，主要还是因为现在的气氛，那样的僵持冷凝。
“爸爸……”
南宫绯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她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
“爸爸，我要你自己说，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这样对待我，之前我做过比这儿更过分的事，你都没有这样对过我。”南宫绯手不停抚着自己的头，站起来不是，坐起来也不是。
“之前你不懂礼貌，现在我就教你礼貌。”
南宫晴朗的脸色不好：“以前总感觉你小，不懂事，可都有三个孩子了，自己不能养，还要让家里人的人给你解决麻烦，你自己羞不羞？现在呢，曼曼过来吃饭，你是长辈，自己不会说话，你可以少说话。”
说着，南宫晴朗便靠坐在椅子上，一个人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
陆曼看向他：“爷爷……”
“老爷子……”王香兰看他，又去看南宫绯，后来还是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你还是别这样了，为着绯绯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绯绯，你先出去包扎一下吧。”
时间还早，出去弄伤口也好比在这里一直气着南宫晴朗的好。
偏南宫绯倔强，怎么都不愿意走。
“我不信我不信，明明之前你们都不是这样子的，才过去多久？你们一个个就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南宫绯不懂，或者说，她自己根本不愿意懂。
“出去出去！”对于这个冥顽不灵的女儿，南宫晴朗突然就觉得无力起来，这个人根本不听话，也压根不听劝。
再这样下去，他能被她气死。
王香兰看着跟前的两父女，突然就这样不容水火。
因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她不可能求任何一个人，就是这样了，也该这样，这才是老爷子，才是他的真实面目。
“何必这样！何必这样！”王香兰喃喃着，最后恨得走到南宫绯面前，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她。
“你想做什么？你想要干什么？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流了血还想要站在这里？你想要干什么？是在跟你爸爸怄气，还是跟你自己怄气，身体是你自己的，谁都没有办法替代，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还想要别人怎么对你？南宫绯南宫绯！你怎么就那么傻，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啊！还愣着做什么？你想要在这里破相缝都缝不上去？”
王香兰的话直直逼到南宫绯的跟前，字字句句，由开始的无动于衷，到后来的渐渐放松。
手掌上的血已经粘稠起来了。
南宫晴朗坐在凳子上，眼睛再也没有看向她。
以前爸爸也是这样的，也曾这样的，就是那样不在乎的眼神，就是那样一个眼风都没有的姿态。
曾经她多么高兴，这样霸气，还这样帅气的男人，是她的爸爸，虽然他的年纪大了，做她的爷爷也够了，可是她就是崇拜这样的父亲，他就似灯塔一样给她引导着方向，不断地指引着她，总是在那个地方，所以每每在外边受到了委屈，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来，回家来，回家来，不管怎么样，爸爸都是会收留她的。
这是她的爸爸啊她想，她是他的女儿啊，有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不管生活再无奈，不管齐秀明在外边怎么胡天胡来，她总是守住自己的底线，总是隐忍着，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她才会到娘家来的。
“你们以为我愿意回来吗？我是没有办法了，一点办法都没有。南宫云不站在我这一边，妈妈也不站在我这一边，一直以来，我是很高兴的，因为爸爸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你理解我，懂得我，所以对我离婚的事，你是那么赞同。可渐渐的，这些天下来，我也看清楚了，爸爸，你也只是在哄着我，并没有真正站在我这一边。爸爸，你不能这样子对我，不能这样对我……”
南宫绯说着，彻底没有了继续往前的底气，额头疼痛，她有时候会不止地眩晕，可她看着餐桌上人们的神色，全都忍受了下来。
不该是这样，她也不能在这里晕倒。
她不能露怯，半点都不行，在爸爸面前是这样，在南宫羽那小子面前，她也是这样。
就算她被所有人丢弃，她都不会让他们眼看着她，用眼神踩着她一步步上前。
要走，她也是自己走。
捂着头上的伤，南宫绯又狠狠看了陆曼一眼：“你煮的苦瓜特别苦，里边还是生的。很难吃，就算是爸爸要再一次打我，我还是要说实话，难吃的我都要吐了。”
南宫晴朗以为她还要折腾一下的，可在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句句不停，似连珠炮弹一样。
他竟没有打断她，只是听着。
对于她还坚持着说陆曼煮的东西难吃，他只是眼皮子动了动，并没有睁开眼来。
这顿饭在南宫绯走后，每个人都是同样的状态，跟前再多的东西，吃着都好像嚼蜡一样，坚硬，难以下咽。
南宫绯成功地将她的怨气跟怒气留下来，并影响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陆曼本来胃口就不好，在南宫绯走后，她不过喝了一点汤。
南宫晴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吃饭吃饭，可他也没能吃多少，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黄管家来扶他上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佝偻的，后背都垮了一样。
陆曼站在自己的这个角度，是没有办法体会南宫绯对南宫晴朗的感情的，当然，也没有办法体会南宫晴朗对南宫绯的感情。
这种父亲对女儿，女儿对父亲的崇拜，长期积攒起来得不容易，可就这样一个空碗，瞬间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
没有了慈爱包容一切的父亲，也没有了女儿对自己爸爸那种谁都无法代替的位置。
从老宅里出来，陆曼还是心事满满的样子。
对于陆曼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直留意着她的南宫羽当然是再明白不过，同时也有些不理解。
“你是一直将南宫绯的话都记着吗？你这样想着，到底想出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解决方案了？”
在车门前突然停下脚步，南宫羽回转过身。
陆曼因为他突然停止的动作止住了脚步，险些撞上了他，这时候她愣愣的。
南宫羽实在是看不过眼，伸手便对着她的额头敲了一下。
那一下真的很痛，陆曼的眼泪都飞出来了，满满的溢了一个眼眶，想要揍人，直接却止住了她。
“什么？”他说的什么。
“你一路过来心事重重的，不就是在想南宫绯？”靠在车门上，南宫羽的样子有些懒洋洋的，“她是被宠坏了，之前没有吃过什么苦，准确地说，在她结婚之前，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南宫羽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陆曼，而是看着比较远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陆曼在初初听到他说话的时候，以为他是在安慰安抚她，可看到他神情的一瞬，她感觉不是的。
他只是在说自己的感觉。
“南宫绯活到这个岁数，根本就没有想过别人，只顾着自己，好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遇事不能自己解决，一有事情，就自己跑回老宅，妄图南宫晴朗什么事都给她帮忙，给她撑腰。她自己可能也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岁数，甚至忘记了南宫晴朗的岁数，忘记了他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
陆曼第一次听到南宫羽这样清楚地诉说自己对南宫绯的感觉。
“我们也差不了几岁，我爸爸与她同父异母，一直以来年数相差地多，也没有怎么得罪这个妹妹，但是南宫绯的感情很奇怪，恨意来的快，不喜也来的快，她怎么对我都好，只是她不该看我爸妈不对眼，甚至不惜在南宫晴朗的耳边吹风。”
“我爸爸的死，这宅子里的人谁都躲不过。”
南宫羽说着他家里的事，淡淡的，平静无波的，可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露出了一丝戾气。
那种暴戾的，令人害怕的感觉，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明显地在她的跟前显出。
陆曼想着他不说爷爷，说南宫晴朗。
在宅子里，南宫绯不是对他大喝，就是冷嘲热讽，每一次见面，似乎都没有和气，只是一股劲的，每个人都是一股劲的。
只有王香兰一个人的小心翼翼是那样明显。
南宫晴朗应该也是心虚的吧，所以对南宫羽，一直都没有怎么表现，却将那种愧疚转移了，对她一直是笑脸。
说不清为什么，想到南宫羽以前面对的那些东西，她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