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男童身后,孟宜之双眸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惠仁堂,瞧着破落的很,可却收拾的干净整洁,与先前来时不同,男童将她带到了药房,老头儿这会儿正忙着整理晒干的药材,那药罐子里还煮着药,却半点不显慌张,有条不紊的。
“宜之见过老先生。”男童将孟宜之带到房间之后便离开了,回头望去竟是到院子里的石桌下的石凳上坐着,桌上满是轻巧的小玩意,瞧着男童把玩的模样,这些竟然都是他的杰作,好聪明的孩子。
赞叹之后,孟宜之无奈的对老头儿行礼。
老头儿回头望见孟宜之,却是不曾言语一句,直到将手上的事儿全都忙完了,这才有功夫搭理她。
“坐吧。”
闻言,孟宜之也不客气,落座与老头儿的对面,开口变说明了来意,“此番前来寻老先生,是有事相求,不知老先生可曾听闻‘入梦’这毒?”
老头儿原本轻松的神情,却因为这两个字严肃了起来,也不顾孟宜之同不同意将她的手腕抓过来,便开始把脉,而后却神色古怪的望着她道:“不是你中毒的?那是谁?”
还没从老头儿这突然的举动回过神来,却又被老先生这一句话给整懵了,“没毒?怎么会没毒?”难道薛时景是骗她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中入梦?
“老先生,您可否细致再把把脉,宜之体内当真没毒?”虽说质疑老头儿有些不对,可如今她却是顾不得那许多了。
本有些不悦的老头儿在瞧见孟宜之那慌张的神色,莫名就隐忍了下来,细细的把了一番脉,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可这话却是不能对孟宜之说的,不然接下来的话可不就说不出口了吗?
“你体内原本是有这毒的,可你运气挺不错,这毒在最佳时期给解掉了,不仅不会对身体有伤害,还会加固你的身体,放心吧。”斟酌之后老头儿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原本在听见薛家那小子说起这话的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的,没想到这不过短短半日便能够将这些珍贵的药材寻到,似乎他太小瞧了他了,摆在明面上的已经是让人不可思议,那么暗地里的呢?越想心中越是惊疑不定的厉害。
孟宜之说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老头儿根本就没有听她在说,心中并没有不悦,反是静静的等着。
“怎得这般瞧我?老头子我脸皮薄的很,若是再早个几十年我可是会以为你爱慕与老头子我的。”
恶寒,绝对的恶寒。
瞧着孟宜之脸色都变了,老头儿这才收敛起来,“你似乎对医并非一窍不通,可却也算不上正经的大夫,你究竟……”
“外祖母来自药家,宜之跟在外祖母身边三年,先前对医并非兴趣,所以便学的不多,待宜之愿正经学习的时候,却已经回到了京都。”这件事情怕是孟宜之心中最为懊恼的事情了。
她并非天才,能够熟读那一大本医书已是不易,熟知各类药材却知之甚少,最多也只能够解决一下小病小灾的,若让她说是药家外孙还真张不开这个嘴。
听闻药家,老头儿浑浊的眸子也瞬间亮了起来,没曾想这丫头还有这样的身份在这儿呢,药家啊,说来还真是多年前的事了,他向来信奉缘分这套。
“丫头啊,拜老头儿我为师如何?”不觉间语气里竟是亲近了不少,对着孟宜之的称呼也变成了丫头,难道药家就这般有魅力吗?竟是让老先生也改变了想法?
头一次,孟宜之对药家起了兴趣,不过终究是会回去的,也不急于一时。
端过茶盏,孟宜之径直走到老头儿跟前跪下,举起茶盏道:“徒儿拜见师傅。”
老头儿倒是没想到孟宜之会答应的这么干脆,一点考虑的时间都不需要,便应下了,虽是惊讶,可是心中却是欢喜居多,药家的孩子啊,是他的徒弟,想想就觉得兴奋。
离开了惠仁堂,孟宜之回了孟府,与上次一般无二,后门进府,只是这一次孟宜之没能顺利的躲过去,方才进了门,便瞧见不仅仅是苏氏母女,便是孟长宁和老夫人都端坐在后门处,不难理解,这是专门等着她呢。
既是等候她回府,便是已经知道了她失踪的事情了,说来她自个儿都还不清楚是怎么到了薛时景的梅苑的。
扫视了一圈儿,发现蓝韵并不在人群中。
“宜之见过父亲,祖母。”原先杜氏,元氏,孟习悠和孟采玉都是要向她见礼的,今日却是面子都不做的了,这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她喘息活命的机会了。
瞧着孟采玉有些焦急的神色,孟宜之面上些微好了些,弯着身子,孟长宁和老夫人谁也没发话,她自是不能私自起身的,否者目无尊长这一条便是又要加在她的头上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终究还是老夫人开了口,“起吧,今儿个宜之你带着蓝韵出府,可到头回来的却是蓝韵一人,而你却凭空消失了,可吓坏了这丫头,苏氏曾说你曾从后门进府过,左右寻不着人,便带着我等在这儿碰碰运气,不曾想你还真从这儿回来了。”
瞧着老夫人面色冷酷,孟宜之心知老夫人这是真的动怒了,寻常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如今却不是小打小闹了,这关系到孟府的声誉,堂堂孟府千金却是三番两次的闹失踪,这传出去,还要脸不要了?
便是没发生什么,孟宜之这辈子也算是毁了,都说流言害人,京都的人口可不少,便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够淹死了她去,不必说,这其中必然是有苏氏的功劳了。
若非紧紧的盯着静好苑,又如何能够被逮着错处呢?如今这事儿一出若她不能够合理解决,怕是苏氏母女往后又要开始在府上蹦跶了,虽说她并没有指望两人能够被关上一辈子。
“一切是宜之的不是,还望祖母别罚了蓝韵那丫头。”孟宜之走上前两步,跪在老夫人跟前,认错道。
常说男人膝下有黄金,在孟宜之看来自个儿的膝盖也是不比男儿的膝盖差到哪儿去的,今日却连番下跪。
这般天气,寻常里孟习悠是不会乐意出来的,可如今能够瞧见孟宜之落魄的模样她又如何会错过呢?便是苏氏的嘱咐也不听了,巴巴的跟了来,果不其然被祖母和父亲逮了个正着。
“姐姐快别顾着那丫头了,这出去了一趟竟是将主子给弄丢了,这样的奴婢如何能够待在大姐姐身边呢,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第一时间就将大姐姐给忘在了身后,自个儿逃了?”阴狠的笑意自她嘴角流出,却只有跪在对面的孟宜之能够瞧得真切。
“来人,将那被主的贱婢给我带过来。”说起来,老夫人最生气的还是莫过于蓝韵这个丫头,便是主子失踪了,如何能够慌乱?这不是主动给了旁人猜忌的机会?
原本孟宜之还打算阻止,可在瞧见蓝韵浑身是血的被拖上来的时候,心还是止不住的颤了颤,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原本还鲜活的生命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蓝韵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裸露在外的手指早已变形,血肉模糊,俏丽的脸蛋上红肿不堪,如此还需要确认身上受了多重的伤?
冬日的风刮在脸上,皆是凛冽寒意,仿佛有人拿刀子在刮脸似的,可孟宜之却感觉自己心如同刀划在心上,一下一下的割着她的心头肉,痛的鲜血淋漓。
她抿起了嘴唇,虽然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始终不得其法,手心不自觉的冒起了汗。
“敢问祖母,蓝韵是谁下的令处罚的?”低垂着头,谁也瞧不见此时的孟宜之是什么样的神色,声音平静无波澜,似乎出声的并非她自己,而是另有其人一般。
空洞却让人感觉森寒凌厉。
“大姐姐,你别生气,这丫头毕竟是个奴婢,哪儿有弄丢了主子的奴婢,分明是不曾将大姐姐你放在眼里,这般大姐姐还如何心软?护着她?往日里便是大姐姐太过心慈手软好拿捏,这才让这些个东西随意的骑在大姐姐你的头上,如此不好好教训一番可如何能过得去?”孟习悠这会儿就是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往日里这蓝韵可没少嘴利,简直比那听兰还要讨厌的很,好不容易将那听兰给离了心,让孟宜之打发到了庄子里,可谁知却来了一个比听兰还要难缠的蓝韵,如今好了,怕是这贱婢也活不下去了。
她就是要看着孟宜之身边得信之人一个个全都消失不见,最后只留孟宜之一人孤立无援,而那时便是自己彻底解决她的时候。
想到之前的计划,心中再多的恨就只能硬生生的忍下去,冻得僵硬的脸色勉强露出一抹生硬的微笑,心里却想着她日后身败名裂,受万人唾弃的狼狈模样,觉得稍有些安慰,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真意。
若非彻底看清这人的真实面目,如今孟习悠话怕是都会如数听进去,不论今日站在她身前的是谁,都会被推出去,因为她胆小,却也更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