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孟宜之将打好的烙子对比了暖玉,待合适后便挂上了,烙子上的红绳与暖玉中寒梅呼应,却是难得的好看,孟宜之满意的将暖玉挂在自个儿腰间,一股暖意很快便袭遍全身,当真是好东西。
“大小姐,您怎得还坐在这儿呢?自兰清苑回来,您便坐在这儿都快两个时辰了,这烙子您都打了好几遍了,再这么下去您这双眼睛也不肖要了。”蓝韵撅着嘴不满的望着孟宜之,心疼她的身体同时又是气她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眸光不觉落在窗外,晨光熹微,日头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在土地上,犹如点点碎银,煞是好看,如此美景,倒真是浪费了。
半响不见孟宜之应声,疑惑的回头,便瞧见孟宜之呆呆的望着窗外,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连带着自己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今儿个天好,大小姐不如出去走走?花园儿里的花儿却都开的正好呢。”园子里的花草一向打理的很好,便是如今的天气也不曾凋谢,只先前被雪给覆盖了,今个儿才被清理好。
“也好。”将暖玉放在紫檀木盒子里,放到了架子上,这才走了出来,蓝韵取了玫红色的斗篷给她披上,依旧不放心似的将那兔毛的手炉塞到她手里,这才放了人出门去。
脚迈出了门,她甫地一仰头,便见只因冬日囤脂而显得圆滚滚的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她眼前掠过,冷风席卷过它的翅尖,寒意侵蚀,它似乎努力想要飞的快一些高一些,却有些力不从心。
不一会儿竟是掉落在地上,扑腾着翅膀许久也飞不起来,孟宜之上前蹲下伸手想要将它握住,却反被啄了一口,指尖霎时流出了血来。
跟在身后的蓝韵正巧瞧见这一幕,惊叫一声上前来,就要打那落地挣扎的麻雀,却被孟宜之阻止,缓缓起身,神色淡淡的低垂着眸子望着它,“与畜生计较些什么?不碍事。”
眸光微闪,被伤到的手指却是握紧,这世上不知好歹的畜生又何止一二?
“走吧。”转身不再去瞧那被寒意侵蚀无法飞起的麻雀,许久都不曾再次飞起,扑腾的累了竟是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没多久便被冻死了。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
园子里的花当真如蓝韵所说,姹紫嫣红,赏心悦目的很,若非那假山上堆积的厚雪,怕是还以为春意袭来。
“姐姐这般急声厉色是为何?”元氏笑着望着杜氏,手指指心抚着手背,竟是一丝寒冷都不觉,细细瞧去,元氏面色却是红润的很,许是身体当真如此好,不畏寒。
“为何?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当年的事情与我无关,为何你偏不信呢?”杜氏颤抖着身子,面上疾言厉色,可眸中却满满都是忌惮,想要离开,可脚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压根儿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姐姐说的何话?妹妹怎得就是听不懂呢,妹妹也不曾责怪过姐姐啊。”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和困惑,可眸中却是越发的冷,话里更是带着一丝寒意,竟是比这冬日都还要寒上几分。
杜氏更是明白如今的元氏为何这般步步紧逼,当年的确有她的缘故,可最终害死她孩子的人是苏氏,是苏氏,根本就不是自己,可这么多年她却并没有忘记,怕是苏氏也没忘,拿自己开刀重要的不过是告诉苏氏,她的报复到了。
闻言,杜氏已是没了想要辩驳的心思,瞧着元氏笑颜如花的模样,心中泛着冷意,连血液都要冻住,如今她已是如履薄冰,有了孟宜之这个敌对的人不够,如今又加上一个有了子嗣的元氏。
瞧着杜氏面如死灰的模样,元氏心底闪过一丝快意,她就该带着恐惧,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的活着,才能够为她死去的孩子赎罪不是?
逐渐走进,靠近杜氏的耳边轻声吐露:“姐姐,不如你也承受一番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滋味如何?当真好受的紧,妹妹已经尝试过了,姐姐不尝试一番也说不过去不是?”
本是姐妹相敬如宾,极为友爱和睦的一幕,却是下一刻发生了变化,从孟宜之的角度望过去,杜氏的手突然挥向元氏,整个人惊慌错愕之下猛地往后倒去,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竟是无一人反应过来,只得眼睁睁的望着元氏摔倒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见杜氏是用了多大的力道。
下一刻便是人仰马翻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可元氏却是不去看她们,反是将目光落在了孟宜之身上,祈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里断续续的说着话:“大……小姐,救救他……救救……妾身的孩子。”
她是真的不舍,试问哪一个做母亲的愿意失去自孩子?可是她留不住啊,不论用什么样的法子都留不住啊。
见此,孟宜之眸底森寒之色出现,这是入局了啊,只是不知往后元氏知晓真相之下可否会后悔今日之举。
“蓝韵,去请大夫。”孟宜之沉声道。
她倒是小看了元氏的心狠。
很快孟府上上下下皆被惊动,便是老夫人也是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元氏的院子里,瞧着那一盆盆的血水被下人端了出去,房里传来的是元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下元氏可不是作假,是真的在心痛啊。
接连两次失去孩子,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失去了为人母的资格,如何能不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赶了过来,本是想要教训元氏一通,竟是这般不小心将自个儿的孙子给弄掉了,这都多少年了,府上不曾有过孩童的啼哭笑闹?
龙头拐杖咚咚的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房里的众人谁都没有开口,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惹恼了老夫人,受到责罚,一时之间房间里只能够听到元氏凄厉的哭喊,也不知究竟是在像谁哭诉,可到底是将老夫人心中的烦躁给哭了出来。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就没有人出来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吗?”老夫人带着怒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这次倒是并非没有一人站出来。
只是站出来的人颇有些让人意外就是了,竟然是当初求着自己救了如月的吴芳,何时这人竟然去了元氏身边办事儿,孟宜之却是一点信儿都没有。
“老夫人呐,元姨娘心中苦啊,这么多年也就怀了两次,这一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却是……往后连母亲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说着竟是呜呜咽咽的苦出了声,当真是情真意切的很,若非孟宜之早就清楚这人原先是苏氏身边的人,怕都会为吴芳的‘真情流露’所感动了。
好好的哭诉,却在下一刻有了偏差,之间吴芳跪着爬到了孟宜之跟前,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开口,“大小姐,求求您,为元姨娘讨回个公道把,元姨娘心里太苦了啊,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老夫人的话,一直希望府中安宁,平淡度日,可……可……”
说着,又是好一番哭诉,倒是叫众人目光全都落在了孟宜之身上,这便是知道凶手是谁了?可为何一直都曾说话?
此时的杜姨娘已经吓的不知所措了,呆愣愣的站在角落里,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忽略自己的存在,可在听见凶手的时候,竟是下意识的望着孟宜之,想要祈求对方口下留情,如何也做不到,先前她可是帮着郑氏一块儿算计她呢。
心知今日元氏是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的,毕竟她连孩子都可以舍得去,还有什么是不能够做到的呢?
想到孟采玉,眸中黯然之色落下,竟是面如死灰。
“吴婆子,若我记得不错,你本是该在后门守门的,怎得竟是到了元姨娘身边待着?”元氏想要拉自己进局,可也要看她愿不愿意进?她可是最讨厌旁人的算计了。
吴芳没想到孟宜之竟然根本不接自己的话茬,反是将自己的身份给抖落了出来,原先她是苏氏的人这件事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若是让人细查,也不是不会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当年苏氏和元氏的纷争许多人都还记得,可是原先是苏氏的人的吴芳,今日却是待在了元氏的身边,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今日的变故是否杜氏是做了替罪羔羊?
被孟宜之这般一提,屋子里的众人心中也都有了几分猜测,从里间儿安慰好了元氏的孟长宁这才走了出来,就听见孟宜之这般言说,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并没有找到借口。
“大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吴婆子在后门已经守了很多年了,一直不曾去过安好苑,又如何会生出心思来害元姨娘,再说了两人这多年并无过节,便是有,也不该过了这多年才来报复不是?”孟习悠最不能够忍受的就是孟宜之随意的在她们母女身上泼脏水。
多日不见的孟习悠突然站出来,倒是叫众人猛地愣住,她身着浅紫色软绸,交领罗裙,裙摆处是金线绣的绣花,外面披着一件蔷薇色短襟,一头乌黑的绣法随意散在身后,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丝毫掩盖不住那绝色之姿,虽然只有十一岁,却已经可窥得往后的倾城之色。
这般憔悴得没有一丝精神气儿的孟习悠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会儿瞧着面色苍白的孟习悠中气十足的反驳,却是不得不怀疑,这面上的苍白莫不是装出来的?
其实还真是这般,自从苏氏失势,那些个惯会捧高踩低的奴才们便是越发的嚣张,目中无人,今日听闻了这么一大桩事儿,如何能够躲在院子里不出来,心中却是高兴的很,能够为父亲诞下嫡子的只能够是母亲,那元氏身份并不高贵,便是那展氏还有些利用价值,可元氏却是丝毫用处都没有的。
偏生父亲就是不将苏氏扶正,相反还对着孟宜之格外纵容。
瞧着孟习悠毫无大家闺秀的模样,指着孟宜之的鼻子质问,心中颇为不满,却也并未出言阻止。
“二小姐何须这般着急,我不过是说明了吴婆子的身份罢了,难道这很奇怪吗?况且我并没有怀疑是苏姨娘所为,还是连二小姐都不自信苏姨娘并不会做下这等事儿呢?”孟宜之淡笑反问。
直愣愣的目光,让孟习悠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姨娘自是不会做这等事儿的,况且,姨娘并不知晓元姨娘有孕之事。”这话并不假,苏氏如今算是彻底失势了,府上的众人原先还对苏氏马首是瞻,可在等候了这许久都不见苏氏有什么动作时,便渐渐散去,有的投奔了元氏,有的追随了郑氏,极少的人向孟宜之示好,怕是皆以为孟宜之如今的地位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吧。
话虽如此,可吴芳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大小姐,元姨娘平日里虽与您算不上交好,可也不会交恶,您定要为元姨娘讨回个公道,别让那心怀不轨之人继续逍遥自在啊。”
吴芳这番哭诉,倒是让人更加相信孟宜之定然是瞧见了什么真相的,可这一幕的真相却是元姨娘故意设计好了的,便是角度都是精心设计的,蓝韵自是不会背叛她。
可不久之前蓝韵却说过自个儿提出去园子里赏花并非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的提醒,这人却是如何也找不出来了,既是为了今日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那么旁的不定因素自然是要去除的,人,怕是早不在了。
“当时元姨娘摔倒的时候,我的确在场,只是当时站在杜姨娘身后,并不清楚究竟是元姨娘自个儿摔倒的,还是被杜姨娘推到的。”模棱两可,可众人却是选择了自己想要听的部分,很快就定了罪。
“杜氏,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谋害子嗣是什么样的罪名你应该很清楚。”老夫人陡然凌厉的语气,将屋子里的众人都给惊住,而杜氏早就已经承受不住,跌倒在地,惊慌失措的胡乱的转悠着眸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待老夫人决定处置杜氏时,却闻见四小姐孟采玉的哭喊声,“不要动我姨娘。”
不多时,便瞧见孟采玉哭的梨花带雨的跑进屋来,一眼瞧见跌落在地,神色惶恐的杜氏,心疼的不得了,赶紧过去将杜氏抱住,哭的一抽一抽的,似乎要断过气去。
“我姨娘没有要害元姨娘的,往日里姨娘从未与我提过元姨娘都不好,这么些年两人更是不曾见过,又如何会害她呢?若要说十多年前两人之间的几番口角,不是太可笑了吗?”说着,孟采玉眸中竟是染上一丝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