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所有人都等着戴嬷嬷回来,孟宜之将视线一一落在众人身上,除去苏氏的一脸得意,郑氏倒像是情真意切的为孟采玉不值,元氏一如既往的低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日虽是孟长宁主事,可面上却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对于孟采玉这个女儿,他向来不怎么在意,没有亲近自然也就没有感情,可今日却不得不坐在这里,哪怕只是为了这名义上的女儿。
倒是老夫人的态度让孟宜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往日里不甚在意的孙女,今日竟是要为其讨回公道,难不成与孟长宁一般只是为了面上好看?
半个时辰之后,戴嬷嬷面色凝重地进来,身后跟着刚给四小姐诊治完毕的李大夫。
“老夫人,奴婢搜到了这个。”戴嬷嬷说着,将一个巴掌大的朱红色锦盒交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眼底涌起一股子暗沉:“李大夫,你仔细辨认一下,这盒子里面装的是否就是四小姐所中之毒。”
苏氏瞧着孟宜之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的嘲讽排山倒海而来,今日,孟宜之,这次你便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谁叫你阻挡了我的路呢?
李大夫年近五旬,在孟府从医数十年,医术精湛且忠心耿耿,从不为他人钱财所驱使,是以很得老夫人器重。
他从戴嬷嬷手中接过锦盒,再三望闻触,甚至用指尖挑起一小片儿放在口里尝了又尝,又迅速用清水漱了口,:“老夫人,四小姐就是中了此毒,这种毒经过皮肤渗入,一两个时辰发作,若直接吞服,只怕会当场毙命,找四小姐中毒的迹象来看,她只是皮肤上沾染了少许,又发现的及时,否则的话,性命堪忧。”
众人倒吸一口气,纷纷将质疑的眸光投向了嫌疑最大的孟宜之。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郑氏竟然如同亲娘一般,哭嚎了起来:“四小姐,你的命怎得如此苦呢,年纪轻轻便没有了娘,如今竟是连性命都不肯放过,究竟是谁这般狠心呐?”
苏氏端坐如一尊玉佛,高雅万芳,她微微侧目,犀利如刀的眼神扫过六姨娘的脸,淡淡安慰道:“大夫说过了,性命无碍,快别哭了,如今妹妹你可还怀着孩子呢,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想想啊,若是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大小姐,您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说吗?”戴嬷嬷瞧着孟宜之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沉不住的开口询问道。
这话一出,惹得众人侧目。
便是孟长宁都忍不住开口了:“这事儿与大小姐又有什么关系?”话虽这般问,可孟长宁心中已是将孟宜之给恼上了,真真是不省心的很呐。
“回老爷的话,这盒子正是在大小姐的屋子里搜出来的。”见孟长宁问起,戴嬷嬷赶紧将经过道了出来,见孟长宁面色不愉,心中大定,转头便朝孟宜之开口道:“大小姐,如今证据确凿,您还想抵赖吗?”
孟宜之眉梢轻挑,如冷月般漾着清辉的眸子微眯,淡道:“李大夫方才已经向大家证明了我的清白,戴嬷嬷是听不懂还是想要将这莫须有的罪民栽赃到我的头上?”
“……”戴嬷嬷一时语塞,没有反应过来。
孟宜之却是开口了:“李大夫方才也说了这毒是需要一两个时辰才会发作的,可四妹妹在我院子里呆的时辰也不过才一刻钟罢了,在此之前我并未见过四妹妹,也未曾送过什么东西去过采玉阁,可我却是听说,在此之前苏姨娘曾见过四妹妹。”
老夫人点头默许,证明孟宜之分析的没错。
苏氏陡然被点名,吓得悠然起身,推脱道:“妾身如何会下毒?况且杜氏与妾身并无恩怨,四小姐与妾身更是无从说起啊,大小姐可真真是冤枉了妾身。”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的梨花带雨的面容,惹得孟长宁心生不忍,也不好多问。
“可这毒药是在大小姐的屋子里发现的,若并非是大小姐的东西,可这会是谁的呢?”戴嬷嬷的话适时的在众人耳边响起,一时之间竟是忘记了戴嬷嬷身为下人,竟是随意插嘴主子们的话。
几次三番的多言,倒是叫孟宜之对这位向来不怎么注意的戴嬷嬷上了心了。
“哦,原来这毒药实在谁的屋子里发现的,谁就是凶手了?”孟宜之状似惊诧的向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这便又望向戴嬷嬷,等着她的解释,后者却是惊出一身冷汗,立即上前回话道:“回老夫人和大小姐的话,这毒药的确是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发现的,随行的人都是可以作证的。”
见此,郑氏又将目光落在了孟宜之的身上,随着哭诉也开始了:“大小姐,四小姐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性命啊?这孩子已经死了娘,已经很可怜了,人都有犯浑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虽然毒害了四小姐,可幸而她并无大碍,好在老夫人和老爷,明察秋毫,不至于冤枉了你去,你就。。承认了吧。”
郑氏的话如一团看似柔软却暗藏利刃的棉花,铺天盖地而来。
孟宜之垂眸掩住心中的嘲讽,这嫌疑她是摆脱不摆脱,都是要往自个儿身上扣的。
“苏姨娘与四妹妹并无恩怨,可我与四妹妹又何来的恩怨?往日里便是争执都不曾有过,陷害又何从说起?今日便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证据摆在眼前,宜之无话可说,可洗脱嫌疑的证据也摆在眼前,为何没有人看得见呢?”眸中黯然之色显而易见,落在老夫人和孟长宁的眼里竟是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好了,此时与宜之定然是没有关系的,况且方才李大夫的话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见吗?”此事到了这次,已经很是明了,只是苏氏现下老夫人是动不得的。
闻言,苏氏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可到底不敢多言,惹得老夫人不快,改了心意不保自己,可如何是好?
局已出,岂是她们随意能够说了停去的?“祖母,四妹妹今日之祸,定然要彻查,若是他日这人再次出手毒害,四妹妹能够幸运一次,可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幸运的躲过去的。”
这边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不愉,却并未言语,倒是站在一边儿的戴嬷嬷看不下去了,这不是在责怪自己吗?可这与自个儿又有什么干系,难不成还能是她陷害的?
“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虽说有李大夫的话,的确不能够证明这就是大小姐您所为,可却也没有办法洗清嫌疑,毕竟这毒药可是在您的屋子里寻出来的。”戴嬷嬷是打定了注意要将孟宜之给拉下来了,只可惜她却桥不清楚形势。
苏氏闻言,更是气的恨不得不认识这人,这事儿原本就能够这般轻易的定下来,谁也不许追究了,毕竟老夫人都发话了,强硬下来,孟宜之也不敢再多言,可偏生出了戴嬷嬷这么个变故,这话一出,孟宜之可不是有了由头?
忽略了苏氏难堪的脸色,孟宜之倒是有些庆幸这苏嬷嬷的蠢笨了,笑着开口道:“可这盒子是戴嬷嬷您搜出来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戴嬷嬷摸不着头脑,甚至还跟着重复了一句,这下便是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孟宜之这句话的含义。
瞧着孟宜之不再开口,心中疑惑之余,却瞧见周遭变换的神色,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孟宜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气愤不已,“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说这盒子是奴婢故意放在您的屋子里,就是为了栽赃陷害吗?”
话一出,苏氏面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这不是变相的承认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话可是戴嬷嬷您说出来的,还是说事情就是如此,所以您才会这般顺口的说出来?”她的眸中,跳跃着两簇毫无温度的鬼火,灼得戴嬷嬷双目生疼,浑身却冷的发抖,可她面上却是带着轻柔的笑意,瞧的久了,那森冷的寒意却是消弭无踪,似乎一切都是错觉。
“来人呐,将戴嬷嬷拖下去,杖责二十,发卖了去。”显然,老夫人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这便定罪了,再一次放过了苏氏,若说现在孟宜之还不能够明白,这究竟是为何,那她就真是白痴了。
明面上,老夫人心慈和善,可那是在没有触犯到她的前提下,孟宜之的存在就是个威胁,老夫人向来很清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原以为苏氏是个得力的,能够将自己这个威胁除掉,便是不能,她再出手,只是到底是小看了她去。
今晚的孟宜之表现着实让老夫人刮目相看,思维敏捷,伶牙俐齿,处事不惊,最重要的是,孟宜之便是明着的畏惧都没有了,这不得不让她生出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了一只白眼狼的感觉。
静好苑中,蓝韵端了夜宵和糕点过来,方才在兰清苑的一幕还记忆犹新,着实想不到苏氏竟然会突然发难,那四小姐她当真说不出这人究竟是真的无辜还是在装无辜。
两人之间的会面,让她不得不怀疑,先前因为杜氏的死,四小姐可是全都怪在了大小姐的身上,况且此番中毒前,四小姐与苏姨娘见过面,是否蓄意栽赃,还不能够妄下定论。
“今日辛苦了,这两日便好好休息一番吧。”孟宜之伸手将糕点塞了一块在蓝韵的嘴里,又拿了一块给自己,甜甜的却不腻味的糕点,让孟宜之紧皱的眉心都舒展开来。
闻言,蓝韵却是不赞同的开口道:“大小姐,奴婢不累,奴婢就是个闲不住的,若是您放奴婢的假,怕是还很不习惯呢,您就让奴婢在跟前伺候着吧。”
心知孟宜之是好意,可蓝韵却并不想要休息。
孟宜之倒是好笑的点了点蓝韵的鼻子,“人家是求之不得休息,你倒好,跟躲什么似的。”倒像是巴不得能够多谢繁重的累活儿似的。
“奴婢啊,就爱待在大小姐身边。”蓝韵说完,却瞧见蓝心敲门进来,手上还端着夜宵,到时叫她有些奇怪,方才她不是已经端了糕点来,怎得又……
接着在瞧见听兰的身影时,蓝韵心下了然,怕是听兰特意为大小姐准备的,心中说不上不舒服,可却有些奇怪。
便是孟宜之也有些莫名,在瞧见那碗薏仁粥时,眸色不由暗了暗,却并未开口。
倒是蓝心瞧着两人孟宜之面上并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这才犹豫着开口道:“大小姐,先前听兰知道您回来了,便去小厨房里做了这碗薏仁粥,瞧着有些踌躇,怕是担心大小姐不喜她的自作主张,这才做主将人带了来,多少是一片心意。”
抬眸瞧见听兰一脸希翼的望着自己,到底是心软了,点了点头,身后的蓝韵会意,赶紧上前端了碗到孟宜之面前,倒是将听兰抬起的手给忽略的。
其实这也不怪蓝韵,长日以往习惯了,况且每日每餐都是蓝韵试毒之后才肯将膳食送到孟宜之这儿的,先前出了‘入梦’,不知道懊悔了多久,到底是她的疏忽了。
望着手里的薏仁粥,孟宜之心中多少有些感慨,不过多久她便忘记了当初听兰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舀了一小勺送到嘴里,眉头微觑,望向听兰,见她不安的望着自己,到底是将这一勺给吃下了肚,却是不再用第二勺。
心中有过一丝怪异一闪而过,以前可不见听兰这般粗心大意过。
垂眸间,不曾注意到听兰放松的神色。
“方才用了不少糕点,这会儿怕是用不下去了,有心了。”说着,便将碗放在了一边儿,却瞧见听兰略显黯淡的神色,心中有些愧疚。
“早些歇着吧。”打发了两人离开,孟宜之面上露出些许疲惫,宽了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