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对静好苑来说,堪称美好,当日孟采玉在静好苑出事儿后便留在了静好苑静养,倒是老夫人送过来两个聪明伶俐的丫鬟,顺便也将先前裁缝前来量身制作的新衣,春夏两季的衣衫各六套,布料皆是商城,做工精细,但从收线的针脚便可看出绣娘的用心程度和技艺绝非一般。
老夫人此番动作,一来是为了安抚孟采玉,发生了这般大的事儿,若是闹大了,只会印象孟府的名声,如今孟采玉孤身一人,便是什么顾虑都没有的,况且再大些也是要为了孟府的联姻做准备的,多一个女儿便多了一个筹码。
况且孟采玉性子绵软,没有主见,更好拿捏。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总算是过去了,如今的天儿可是晴朗的很,阳光所到之处无不华光璀璨。
孟宜之眯了眯眼,将实现收回,手下的毛笔勾勒出一幅宁静祥和的春江夜景,室内的银丝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响声,蓝韵赶紧上前合上了窗子,有些懊恼的开口道:“大小姐,如今你怎可这般无所顾忌的吹风?先前叫你减衣还不肯,这会儿倒是能吹起风了。”
孟宜之笑笑,低头继续作画,说来,她还真是嫌少会有闲情来作画,并非是没有兴趣,而是着实难登大雅之堂,还不若几副字来的顺眼。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一道急急忙忙的声音传来,惹得孟宜之惊讶之余,毛笔上的墨竟是洒在了已经快完好的字画上,秀眉微觑,随手将毛笔扔到一边儿,那副字画儿也是不管了,左右是废了,看不得了。
收拾好孟宜之首饰盒的蓝韵,闻声也是一愣,转瞬便瞧见孟宜之手底下已经被毁掉的画,心中不愉,见蓝雪慌慌张张的进屋,不待她开口便是一声厉喝:“作死啊你,大小姐好好的站在这儿呢,怎得就不好了?你这乌鸦嘴,看我不撕了它去。”
慌张的蓝雪没想到蓝韵会发这么大的火,被唬的愣住,半响都反应不过来,在听见蓝韵要撕掉她的嘴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就将自个儿的嘴巴严严实实的捂住,生怕蓝韵真的来撕她的嘴。
站在一边儿的孟宜之虽然觉得有些好笑,可到底没有帮着蓝雪解围,先前蓝心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见,那会儿只是累的不想要睁开眼睛罢了,她身边能用之人着实太少了些。
除了蓝韵和清秀便没有了人可用,对蕙兰苑,兰清苑,甚至采玉阁的消息都闭塞的很,这样的境况对她很不利。
若是蓝雪和蓝雀都能够迅速的成长,她自然是乐于见成的。
“看大小姐作甚?别指望大小姐能够护着你,说完正事儿,明日院内院外都由你来打扫,我会告知其他人不给你帮忙的。”蓝韵气的差点跳脚,可想着大小姐并没有阻止,也就无所顾忌的开口了。
蓝雪在听见要打扫整个院子的时候,一张明媚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可偏偏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认命的点点头,“大小姐,庵堂里走水了。”
话一出,却是将屋子里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来,好端端的如何就走水了?近日来,因为先前化雪,地面湿润的很,如何就走水了?此番不得不让人怀疑那是有人故意为之。
“二小姐人呢?”沉思片刻,孟宜之眉梢微挑,出声询问道。
“还没有消息传过来,方才奴婢也是瞧着府上许多家丁都带着桶瓢子往外焦急的赶,问后才知道的。”蓝雪说完之后,颇为忐忑的忘了蓝韵一眼,瞧着她正好望过来,不由打了个冷颤,忙垂下头不说话了。
倒是蓝韵有些郁闷,方才她凶是凶了一些,可私底下不曾这样过,怎得就能怕成这样子?
其实这也不过是蓝韵自个儿的感觉罢了,并不怎么准确就是了。
“蓝雪,去兰清苑周围打听打听消息,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了。”这会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孟宜之的人打听的话,怕是会被怀疑,庵堂走水的事儿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得了话,蓝雪心中忐忑,可还是依言去办事儿了。
“大小姐,您说这庵堂走水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纠结了半响,蓝韵开了口。
“没有消息传过来,还不能够妄下定论。”她担心的是,孟习悠会利用这次的走水,脱离孟府,这般动作自然是不可能她自己完成的,而且,她也不会舍得孟府的富贵荣华。
午间过后,蓝雪曾传来过消息,那便是没有消息,庵堂里被孟长宁封锁了消息,谁也不清楚孟习悠究竟是死是活,可情形不容乐观就是了。
天色渐暖,孟宜之是越发不喜欢在屋子里待着了,闷的慌,便带着清秀和蓝韵一同来到了花园儿的凉亭中,冬去春来,可这院子里的花却是从未凋谢过,倒是奇的很,莫不是晚间偷着凋谢又一夜间绽放?
孟宜之有些好笑的甩了甩脑袋,回头便瞧见不知何时,清秀竟是将石桌上摆上了一副围棋,而清秀已经很自觉的坐到了白色棋子的那一边,无奈孟宜之只好坐到了黑色棋子的一方。
“看来你是早有准备。”她柳眉弯弯,清冽的目光落在棋盘上。
“这花花草草一年四季皆是一个样,便是再喜欢,也有看淡看腻的一天,还不若摆上一盘棋局,花也赏了,棋也下了,岂不两全其美?”谈笑间,清秀已是执起一枚棋子随意落下,倒是瞧不出有何深意。
只是孟宜之向来不信,棋局上虽说只是棋局,可却能够瞧出一个人的内心,做事的章法,就如同清秀这随意的一枚棋子,如同她本人一般随性自由,可若细看却是最为保守的一步。
清秀越是散漫,孟宜之便越是严谨,一刻也不曾放松,便是蓝韵将她最喜欢的点心端上来也不曾瞧上一眼,许是泰国专注,对于空气中弥漫的糕点香味也都忽略了。
一步一步,清秀算是将孟宜之逼上了绝路,似乎无论走那一条路,都是必死无疑的下场。
不知不觉,蓝韵也是盯着棋盘瞧得出神,千钧一发的紧张气氛萦绕其间,便是蓝韵都屏息凝神,只紧紧的盯着那各执黑白棋子的纤纤素手,忽而几只鸟儿飞过,展翅的间隙伴着清脆的‘啪’的一声,棋面上已成定局。
“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清秀看着棋盘上呈被围剿之势的白子,默默将手里的那枚玉白棋子搁回了玉钵里,原本以为这枚棋子会成为胜利的最后一枚,却不想竟然在最后一刻,看似死境的棋局居然反败为胜,置死地而后生,能够做到如此不动声色,也是不简单。
待赢过了清秀,神经放松下来,这才闻到空气中散发出的香甜味道,伸手朝左边抓去,瞧都没瞧上一眼,就抓到了糕点,扔到嘴里,一脸满足的喟叹,难得的小女儿憨态十足。
便是坐在对面的清秀都有些看呆,着实有些惊讶,可随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左右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这般才是符合年纪。
“妾身见过大小姐,大小姐万福。”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孟宜之眉梢轻挑,视线越过清秀朝后看了看,见是元氏,疑惑道:“元姨娘怎得出来了,如今天儿虽是渐暖,可到底还是差的远了,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是会伤了身子的,元姨娘该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闻言,元氏不由想到前不久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她是有多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那个孩子的到来?可不却不料,竟是等来了永别,如今多注意身子又能如何?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便是争,便是斗,又有何意义呢?与孟宜之交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有个公道讨回,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也便罢了,其他的她自是不敢奢求那许多。
“多谢大小姐挂心妾身的身子,如今已是大好,不碍事儿的,况且大夫也说了,适当的多走走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元氏笑着上前回道。
孟宜之伸手示意元氏落座,眼神却是落在棋局上,方才她并未注意,这会儿却是发现清秀下棋,自有一套章法,若非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别说是赢过清秀了,便是撑上一时半刻怕是都不能够的。
元氏瞧着孟宜之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心下也来了兴致,开口道:“竟是不知大小姐也喜棋,不若来一局?”
“也好。”
身后的蓝韵和清秀一块儿将黑白棋子分类放到了各自的玉钵里。
元氏想要让孟宜之先走,被拒绝了,她向来不喜欢相让,当然也不喜欢别人让自己,见孟宜之坚决,元氏倒也不坚持,素手执起白玉棋子落在棋盘的正中。
黑子顺势而下,落在白玉棋子的下方,你来我往,速度很快,不一会儿黑白棋子便占领了四分之二的棋盘,倒是叫蓝韵和清秀有些惊讶,却是更加细心的瞧了起来。
眼见着孟宜之就要将棋子落在不该落的地方,蓝韵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却被清秀给拉住了胳膊,悄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难道你不知道这句话吗?”
蓝韵显然将这句话给抛到了脑后,不在意,可瞧着两人神色严肃的模样,却也不好真的去插手,只是用力的将清秀的手甩开,换来后者莫名的神色。
瞧着满满当当的棋盘,元氏苦笑,她自持甚高,却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分明有着无数条出路,可偏生她就是找不出一条能够置死地而后生的,因为她能够看破的路全都被堵死了。
似乎就如同她的人生一般。
“没想到大小姐年纪轻轻,棋艺却是高出妾身不知几许,当真惭愧。”说着,元氏面上露出一丝窘迫来,白皙的面颊染上一丝粉红,为本就清丽的面容带上了一丝艳丽。
“元姨娘过誉了,不过是闲来无事瞎琢磨而已,赢过元姨娘不过是凑巧罢了,元姨娘才是真正的棋中高手。”毫不吝啬的夸赞,元氏当得起。
“大小姐这般夸赞妾身,当真是羞愧的很。”元氏掩唇轻笑,可心里却很是受用,毕竟棋艺可算得上是她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却不想竟然在孟宜之的手下输的溃不成军。
见孟宜之不再言语,元氏却是想到了庵堂里的孟习悠,“也不知二小姐如何了。”
孟宜之清冽的目光扫过元氏清丽的面容,带着审视,却是不言语。
见此,元氏心中也有些摸不准孟宜之心中的想法,在那似乎能够洞察人心的目光中,总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对方眼里无比的透明,当年那个失去的孩子,虽是杜氏出的手,可却与苏氏脱不了干系,杜氏不过是成为了那个借刀杀人的刀。
听闻庵堂走水的消息,她的心中是痛快的,若是孟习悠出事,苏氏便与自己一般无二。
“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与我等无关不是吗?”唇角的笑意流出,带着凉薄。
望着元氏离去的背影,孟宜之眸色渐深,她能够察觉到元氏心里藏着的恨意,只是此事却并非是元氏出手,孟习悠所在的庵堂也就只有老夫人和她清楚,若非身边有清秀,她也是没有办法知晓的。
能够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动手,元氏还没有这个本事。
晚间,用过了晚膳之后,庵堂里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孟习悠的屋子里寻到了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已是面目全非,可身上却有着所有贴身之物,最能够证明身份的便是那枚自小便不离身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悠字,那是孟习悠出生的时候,孟长宁送给她的。
而另外两具,便是晴儿与双芝,双芝是孟习悠离开孟府时,苏氏选的人跟去照顾的。
在见到尸体的那一刻,苏氏便晕了过去,如今已经被送回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