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韵适时将账本取了来,交到孟宜之手上,便站在了身后,不一会儿蓝心蓝沁蓝雪蓝鹊四人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进来,放在众人手边上,这才退了出去。
孟宜之伸手将那账目一页页翻开,许久才将视线挪开,淡笑开口道:“吴管事,宜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吴管事为宜之解惑。”
被点到名字的吴管事,有些局促不安,可瞧着孟宜之客气的模样,料想她年岁还小,先前的精明不过是装出来的,便是他们这些在商场浸淫多年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够瞧出端倪来,怕是身后有高人指点呐。
“大小姐请问,小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管事笑着应下了,等候孟宜之的下文。
瞧着吴管事的表情,孟宜之便明白自己是被小看了,老夫人将账目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过来的管事并不全,也因此许多管事都不曾见到这位吴管事。
闻言,孟宜之并未有发怒的情绪,相反平静的很,手中握着账本一页页的仔细瞧着,越往后,嘴角的弧度就越大,这一幕却是瞧得吴管事心中跟着打鼓,还真是担心这位年幼的大小姐会瞧出什么不对劲来。
而后很快便镇定下来,饶是眼光毒辣的老人也是瞧不出来破绽的,大小姐便是跟了展老爷子身边三年学到的怕也只是皮毛罢了,定然不能够与展老爷子相比的,如此想来,心中的不安也都收了起来。
只可惜,很快,吴管事面上的自信就发生了变化。
“缺斤少两的功夫做的不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让吴管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这事儿他可是背地里做的,其他的管事都是不知道的,加上他再三检查没有遗漏之后才敢送过来的,便是身边的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这大小姐是如何知道的,还是不过是在诈他?
吴管事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搭这句话。
孟宜之倒也不急,慢悠悠的瞧着,可嘴上倒是没闲着,“七八月入的万匹绸缎,上月便售空,吴管事好本事。”
突然被夸上了一句,吴管事心中还是颇为高兴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却也没有顺着孟宜之的话就骄傲起来,倒是自谦道:“都是夫人打理的好。”
顺势将这话绕到了展氏身上,这般也是有原因的,若是被揪着了错处,到也可以推到夫人身上,与自个儿倒是没什么事儿了,毕竟死无对证啊,难道大小姐还能逼自己承认不成?
“吴管事可否解释解释,为何进账的银钱只有一万两?便是这万匹绸缎的进价都超过了一万两,需一万五千两才能够进回,不知这出售的价究竟是多少,难道还能少过了进价去?”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狐疑的神情来,睁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道。
话一出,吴管事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还真以为大小姐是草包一个,便想着随意糊弄过去了,毕竟这铺子里可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开销的,随意说上一两个也就过去了不是?
“大小姐有所不知,这进的银钱虽然也不少,可出去租金,人工,成本,余下的也不怎么多了,加上铺子里其他需要的也不少,这才……”说着,面上闪过一丝窘迫。
一般如此,便是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的,吴管事也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只是他算错了人,这人定然是不会包括孟宜之的。
“普通的绸缎一匹只需要一二两的银钱,上等的十两的银钱一匹,最好的达到了五十两一匹,要全部卖出去,最少也有三十七万四千两,可如今账上却只有一万两,那么剩下的三十六万四千两的银钱去了哪儿?吴管事?”孟宜之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账目,一双清丽的眸子含着锐利的光芒朝吴管事射去,带着森寒。
听着孟宜之报出盈利的账目一丝不差的时候,吴管事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吃了小瞧人的亏了,这大小姐不仅仅瞧的一清二楚,而且还隐隐有嘲弄的意思。
这下吴管事是辩驳也不为自己辩驳,一下就跪在孟宜之跟前,“大小姐饶命,小的也是被那猪油蒙了心,才会犯下这糊涂事儿啊,还请大小姐看在小的这么多年为夫人劳心劳力的份上,饶过小的吧,往后小的定然不敢再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
话说的诚恳的很,若没有做假账的事儿,怕是孟宜之还真会信了去,可是如今却是不会给这人有任何的机会。
三十六万四千两,贪的这个数目可不是一两百两,这么多银子够他花好几辈子了,可偏生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多年吴管事帮着打理展氏的铺子,贪了多少怕是无法估量的。
在孟宜之回来之后,不仅没有将账目还原,还企图糊弄过去,这便是孟宜之不能够原谅的了。
“吴管事跟在母亲身边也有许多年了,其中情谊自是本小姐不能够言说的。”见吴管事痛快的认罪,倒是没有立刻问罪,而是说起来当初吴管事还跟在展氏身边儿的时候。
闻言,吴管事却没有随意应话。
“母亲待各位是什么样,想必各位心中最为清楚,这账目不过是随意抽出的一本,可这问题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母亲知晓她最为信任的人背叛的最深,怕是会伤心了罢。”
孟宜之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的砸在众人心上,苦涩的很呐,当初他们追随的是展家主,可谁知最后竟是让他们辅佐小姐,心中的不服可想而知,只是展氏想来待他们宽厚,也就越发不将展氏当回事儿,这账目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来更改。
时间久了,心也大了,不然也不会落在老夫人手上了,却不想眼前的大小姐竟是比老夫人的眼光还要毒辣,这账目便是老夫人都不曾瞧出破绽来。
“大小姐,小的并非那般贪得无厌,只是落了把柄在老夫人手中,这账目中欠缺的银两大部分都落在了老夫人手中。”吴管事倒是坦白,没一会儿就将真相全盘托出。
身后的人便是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心中直骂吴管事蠢,大小姐既是能够瞧出账目的不对劲,眼下也没有要放过的意思,就将老夫人给供出来了,这也就说明他们没有了能够与孟宜之谈的条件了。
这一点孟宜之倒是没有多注意,心中却是了然,她就说老夫人为何会这般爽快的将母亲所有的嫁妆都交给自己,原来便是猜准了,即便是嫁妆落在自己手里,也是落不到多少银子在手里的,毕竟这些管事都只听从她的吩咐了。
手中握着命脉,自是不担心这些人不从的。
只可惜如今出现了孟宜之这个变数,老夫人的想法是要落空了,这般卖了人情又落好的事儿,老夫人自是愿意做的,只是能够得到的好处也到此为止了。
若是老夫人知晓了今日的状况,会如何呢?怕是也会与孟长宁一般来图谋她母亲的嫁妆的了吧。
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想要的,就会有更想要的,需求是在不断变化的,贪心也是会变成参天大树的。
“祖母是何时开始的?”该问的,她也不会落下。
吴管事面色难堪的看着孟宜之,着实有些难以启齿,“夫人死后。”想到先前老夫人对自己的热情和喜爱,怕都是装出来的吧,也对,她一向喜爱孟习悠,何曾将自己放在眼底过。
“死后便在谋划儿媳的嫁妆,也够迫切的。”孟宜之面上的嘲讽再也隐藏不住。
她一直都知道权势是个好东西,让无数的人趋之如饴,可是没曾想过这事儿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有了今日的解答,前世的困惑也揭开了,当初她就觉得奇怪,为何祖母突然之间出手变得阔绰起来,银钱似不要命似的往外扔。
原来竟是用着展氏的嫁妆挥霍的吗?还那么理所当然?
老夫人究竟是想让自己放下什么?
既是开始怀疑,自是先前的一切都要被打破,老夫人先前的对话回荡在脑海里,为何阻止她继续查展氏的死因?此事老夫人定然是清楚的。
“母亲的死,诸位可有何看法?”即便是试试孟宜之也想要问一问。
此事吴管事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可孟宜之却是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的畏畏缩缩,似乎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一般,心中有了计较。
“如此,便罢,想来吴管事定然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所有欠下来的银钱都给补上的,时辰不早了,本小姐便不留诸位了。”即便是心有不忍,可不该错过的事情孟宜之还是没有忘。
“这是应当的,应当的。”吴管事苦哈哈着一张脸,简直比哭还难看几分的笑脸来。
打发了管事们,却留下了那个神色有些畏畏缩缩的人来,后者心中更加忐忑了,双手一会儿交握,一会儿放开蹭了蹭衣角,不知道该放哪里好,时不时的拿眼角瞄一下孟宜之,神情有些慌张。
“想来您应该就是勒管事了,近来瓷器的生意还不错,瞧了瞧账目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何勒管事瞧着有些焦躁不安?”母亲身边的人,孟宜之并不怎么熟悉,今日来的管事也都没了印象,可方才她问出‘母亲的死,诸位有何看法’时,勒管事就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眼神飘忽不定,隐隐还带着恐惧。
如此便是想要不怀疑都难了,这才将人留了下来,好好问问,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答案也说不定。
勒管事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给抖露出来,毕竟若是带小奥杰不能够护住自己的话,那么这话也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毕竟人命关天。
原先勒管事是不怎么信任孟宜之的,毕竟还是个半大点的孩子,再沉稳如何能够对付得了幕后那人?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可若是将这秘密埋藏在心里,却又不甘心。
“大小姐瞧错了,小人并未有焦躁不安的情绪。”勒管事似是想通了些什么,言语间也正常起来,那飘忽不定的神色霎时消失不见,仿若方才瞧见的人不过是个错觉罢了。
“是吗?难道勒管事也同吴管事一般讲本小姐当成了三岁小孩儿,随意胡弄不成?”这般说着,她不禁兀自怀疑起来,眼中冷锐之色浮现,冷声质问起来。
勒管事没料到孟宜之还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可想到方才孟宜之对吴管事毫不客气的态度,心中也明了几分。
“小人自是不敢轻易糊弄大小姐,只是小人实话实说罢了。”心中的秘密终有一天会对孟宜之开口,可如今她还太小,并不能够好好的保护自己,这件事儿再雪藏个几年也不误不可,来日方长。
待孟宜之瞧清这人眼底的情绪,不由暗生闷气,既是不愿意告知又何必弄的一副显而易见的困惑来,说到底还是着了道啊,这话她是记下了,往后定然有机会讨要回来的。
“如此,本小姐便不再多留,勒管事,咱们来日方长,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坦白,只是希望不要太晚的好。”说完,便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意思,离开了偏厅,也不管留下来的勒管事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
回到了屋子里,却是瞧见蓝心蓝沁蓝雪蓝雀都在房里等着她,心中那个有些困惑,却是没有说出来。
“大小姐,奴婢几人是想要多谢大小姐,为奴婢们考虑周全,将那此等的炭火全都换上了银丝炭。”最此等的炭她们如何瞧不出来?便是真的眼拙,可那刺鼻的气味却是不能够隐藏的了的。
时间久了身子就会出问题,可她们是做奴婢的,如何能够要求跟主子是一个待遇呢,这事儿想想也就罢了,可谁知孟宜之竟然会去管事房,还将苏大志数落了一通,这下是当真不敢得罪孟宜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