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天儿并未回暖,倒是越发的冷了,这大雪是一场接着一场,这可不,又开始了。
孟宜之不自觉的在窗前站定,瞧着那雪白一片,竟是想到了梅苑里那一片的嫣红,如火一般,似乎能够将那寒冷驱散了去,便是瞧着都觉得暖烘烘的,也不知何时能够再次去梅苑里瞧瞧。
相握着的手落下来,触到一片温热,低头望去,原是挂在腰间的暖玉,佩戴了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玉中的梅花竟是开的越发的妖艳了。
“小的给大小姐请安。”沉稳的脚步声响起,到不会显得出声的突兀。
回头便见杜刚额头上浸出了薄汗,想来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好一会儿孟宜之这才想起来,先前出府后两兄弟都被打伤了,只是杜刚的要轻了许多,做做轻松的活儿还是可以的,只是杜淳就不行了,需要卧床数十日方可下榻。
“杜淳的身体可好些了?”顺手关上了窗子,坐到了桌案前,吹了会儿风,手脚都冰凉了起来,不由暗叹,这身子还是要不间断的温养才好。
“多谢大小姐记挂,大哥如今已是大好了,不日便可下榻回府。”想到那些源源不断的名贵药材,杜刚打心眼儿里感谢大小姐,他们不过是下人,在那些公子小姐眼里便是蝼蚁一般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再寻人就是了,自是不会愿意拿钱出来为下人看病医治的。
杜刚眼底的感激孟宜之瞧的真切,并非全然是善心,她手边能用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兄弟两人,便只有蓝韵四个丫头,会武的也只有清秀一人罢了。
兄弟两人能够死心塌地的为她做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钱财不过过眼云烟,散了还能够挣回来,可认命却只有一条,自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不必这般急切,好好的将身子养好了再回来也不迟。”孟宜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太着急,随后继续问道:“可是将那管事们都寻了来?”
“已经在外边儿候着了,可是要将人领进来?”杜刚颌首,恭敬道。
思虑片刻,“将人带去偏厅候着便是。”
杜刚点头称是,便出了屋子,将人领过去偏厅了。
蓝韵取了些银丝碳来,想要将火烧的更旺一些,方才将窗子打开,这热乎气儿全都散的一干二净,这会儿屋子里竟是冷了许多,瞧着孟宜之身上穿着的单薄衣裳,无奈的摇摇头,这不是第一次将窗子打开了,偏生还不知道加件衣裳,所以这身子才总会反反复复的不见好呐。
“先不忙,随我一块儿去偏厅,左右屋子里也无人,何必浪费?”孟宜之阻止了蓝韵打算加上银丝碳的动作。
谁知蓝韵却是将孟宜之的手推来,不赞同道:“大小姐便是不在屋子里,可也不是出门去许久,一会儿回来,屋子里冰冷冰冷的,可如何呆得住,便是烧着也不会浪费多少的。”
奇怪的是,往前可不见大小姐节约的?
闻言,孟宜之面上有些讪讪,却是不言,心中不由腓腹:就该让他冻着。
这一路走的并不顺畅,孟宜之出了屋子却是并不怎么急着去偏厅,而是走了一趟蓝韵几人的屋子,见竟是用的次等的炭火,面色不愉,便是用那普通的也可,竟然将这连百姓都不怎么用的炭火来打发静好苑。
在密封的屋子里待的久了,可是会中毒的,若无人发现岂不是要失掉几条人命?届时她又当如何解释?房中的人接二连三的死的死,残的残,走的走?便是无事,也会有人给她安上一个好听的罪名的。
“去将炭火撤了,这些是谁送来的?”语气中不自觉带着几分冷然,原本暖烘烘的屋子,竟是被冷意覆盖。
蓝心等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蓝沁更是被吓的不行,先前那几天的柴房可是将她整顿老实了,不敢再在孟宜之跟前偷奸耍滑,担心这次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儿,等着孟宜之的话。
“大小姐,这些是从苏管家哪儿领来的。”蓝沁小心翼翼的站出来说道,却是不明白这炭火出了什么问题。
孟宜之倒是没料到苏大志竟是会将这最次等的炭火分到自个儿的院子里,如今是苏氏管家,难不成苏大志再次被苏氏给收买了?心中尚有疑虑,寒着脸出了屋子。
蓝韵正要跟上去,却被蓝心给拉住了,“蓝韵妹妹,大小姐这是怎的了?为何生气?”
着急着跟上去,蓝韵也不好细说:“往前咱们跟着大小姐便是不用那矜贵的银丝碳,可也是普通的碳,可这却是最次等的,寻常人家都不会用的,时间久了对身子可是大有危害的,大小姐怕是想到这点才会生气,你们别在意,大小姐并未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这炭火还是撤了吧。”
解释了一番,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蓝心姐姐,你去寻常嬷嬷取些银钱出府采些银丝碳回来用吧,一会儿我会与大小姐说的。”
说完就赶紧跑了出去。
蓝沁心中有些惊讶,银丝碳她从未想过,自个儿一个奴婢还能够用主子才能够享用的银丝碳,心中不由受宠若惊,更是愧疚的很,先前与大小姐耍的小心眼儿……
闻言,蓝心也是一愣,回头便瞧见蓝沁三人一脸的感激,心中也是一叹,却是更加坚定了跟在大小姐身边的想法。
很快,蓝韵便跟上了孟宜之,瞧着却不是去偏厅的路,有些惊讶道:“大小姐,怎的出了院子了?这是去哪儿去?”
“去管事房。”想来这段时日,的确并未与苏大志会面,府上的杂事她并不在意,一心都落在了母亲留下的商铺上,那些地段可都是极好的,加上她前世了解的一些商机,这段时日入账应是不少的,先前还疑惑账目怎的迟了这许久,原竟是直接送去了兰清苑。
如今落在自己手上的怕是被改动过后的账目了,想要将那失去的东西要回来,眼下看来是不可能的,即使如此,也该让那些人清楚明白自个儿的主子究竟是谁。
孟宜之来时,苏大志并不在房里,见此,她也不着急,端坐在桌案前,蓝韵就站在一边儿伺候着。
余光落在桌案上的一本账目上,翻开便瞧见一张张标记了红色记号的账目,一页页的瞧下来,孟宜之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可愉悦却未达眼底,清澈如水的眸子逐渐幽深。
苏大志回来便瞧见这么一幕,眸光落在孟宜之手中的账目时,心脏微缩,脑子迅速的转动着,思虑着要怎么将眼前这一关给糊弄过去,毕竟大小姐可不比苏氏,自己站在她跟前,便是稍有不对的举动和话都逃不过去。
“小的见过大小姐,大小姐万福。”双手交握,屈身行礼道,心中却是不住的打鼓。
许久,孟宜之未言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账目,越往后去,面上的笑意越深,可就是对苏大志的焦虑视而不见。
终究还是苏大志自个儿撑不住了,犹豫着开了口:“不知大小姐怎的有功夫过来?可是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若是如此大可不必劳烦,您唤蓝韵姑娘来告知小的一声便可了。”
话落,孟宜之依旧没有开口,不一会儿将手中的账目看完,素手落在桌案上被宣纸压住的账本上,只是还没来得急将那账本抽出来,就被苏大志突然的话给打断了:“大小姐,这段时日的账目方才小的都交到了苏姨娘那里,这本账目小的先前瞧着不对,便留了下来,想着或许大小姐会用得上,却不想大小姐与小的心意相通,竟是亲自过来了。”
闻言,孟宜之收回了手,唇角的弧度落下了不少,一双清丽的眸子望着苏大志,却莫名感觉到森然的冷寒。
“是吗?本小姐倒是不知道何时与苏管家心意相通了,不过苏管家毕竟是苏姨娘的娘家人,会先去苏姨娘院子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这心里啊,多少有些不舒坦呢。”
分明是寒冬,可苏大志却总在面对孟宜之的时候都能够骇出一身冷汗来。
“大小姐多虑了,如今苏姨娘当家,有吩咐小的自是不敢违背,可小的对大小姐的忠心自是不必说的。”忠不忠心自然不是苏大志说说而已的。
今日若非她无意间瞧见这本账本,怕是苏大志还会与自己继续周旋。
“是吗?即使如此,那么这本账目本小姐便带走了,如此苏管家的忠心本小姐才敢收啊。”说着便将桌案上的账本交给了身后的蓝韵,站起身来便要离开,而后视线再次落在宣纸下的账本上,不再开口。
原先苏大志还想要挽回几句,可是在瞧见孟宜之落在桌案上的视线之后,便歇了心思,毕竟比起孟宜之手中的账目,那宣纸下的账目才更要命啊,好不容易才有的今日,此番当真是付之东流啊。
回静好苑的路上,蓝韵开了口:“大小姐不是为了炭火的事儿去的吗?”
方才在屋子里那般盛怒,蓝韵还以为来到管事房会好好教训苏大志一番呢,谁知道竟然这般云淡风轻的就结束了?
“既是苏大志表明了忠心,那么静好苑的事情自然是要多上心几分的,蓝心几个院子里的事儿怕是很快就会传出去,如此自是不必我来费唇舌的,况且这收获可是不小呐。”这个把柄不致命,可却能够让苏大志去掉半条命,那桌案上留下的账目怕是对苏大志来说是致命的,只是她并不好奇。
有时候适时的适可而止才好,逼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回到院子里,孟宜之回屋换了身衣裳这才慢悠悠的来到了偏厅。
孟宜之倒是裹的严严实实的,走进来也不觉得有多冷,可却是苦了那一众管事了,进屋之后还有银丝碳烧着,穿的也就单薄了些,可谁知这炭火是越发的小了,最后竟是熄了,也不曾见到有人来加上。
杜刚自从进屋之后便一直在主位一边儿站着,目不斜视,管事们便是有心想要问上两句,也拉不下脸,心中对孟宜之却是给抱怨上了,这将人给叫来,就晾在一边也就罢了,这炭火还不准备齐全咯,大冷天儿的,冻死人了。
“真是抱歉,让诸位久等了。”话虽如此,可面上平静的很,倒是真看不出哪儿抱歉了。
可这样的腓腹也只能够在心里想想,自是不敢当着孟宜之的面说的。
“杜刚,怎么办事的?这么冷的天儿,炭火也不烧着,是要冻死诸位管事吗?”待落座上首,孟宜之却是突然朝杜刚发难。
闻言,杜刚赶紧跪在孟宜之跟前:“大小姐恕罪,小的可是仔细问过了诸位,得到不冷也不用加炭火的话,才如此的,是小的照顾不周,请大小姐责罚。”
一番话先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而后是恨得牙痒痒却还不敢发作,是啊,你倒是问了,可在将将进屋的时候,这炭火是烧的足足的,自然是不冷也不用再加的,可谁知道你竟然就由着它烧完便不再加了呀。
可话是他们自己说的,再大的怨气也只能够自个儿吞下去,总不能自个儿打脸吧?
“如此倒是错怪你的,诸位不必客气,请坐。”孟宜之淡淡的开口,示意杜刚起身,这才对着众人说道。
蓝韵适时将账本取了来,交到孟宜之手上,便站在了身后,不一会儿蓝心蓝沁蓝雪蓝鹊四人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进来,放在众人手边上,这才退了出去。
孟宜之伸手将那账目一页页翻开,许久才将视线挪开,淡笑开口道:“吴管事,宜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吴管事为宜之解惑。”
被点到名字的吴管事,有些局促不安,可瞧着孟宜之客气的模样,料想她年岁还小,先前的精明不过是装出来的,便是他们这些在商场浸淫多年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够瞧出端倪来,怕是身后有高人指点呐。
“大小姐请问,小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管事笑着应下了,等候孟宜之的下文。
瞧着吴管事的表情,孟宜之便明白自己是被小看了,老夫人将账目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过来的管事并不全,也因此许多管事都不曾见到这位吴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