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斩破雨幕,鲜血随风飞舞。雨是横着下的,血是横着飞的。在这样的狂风里,仅仅是站稳,就已经很难了。但周卫平不止要站稳,还要奔跑、跳跃、挥刀。
这里是墨西哥,飓风“厄玛”登陆了,这里是最前线。
周卫平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是作战部的负责人,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疯人大学的高端战力匮乏,但那是相对于与神明的战争而言。这些登陆的盘古意志碎片并不值得周卫平出动。
他此时应该坐在后方的指挥车上,审阅着从战线各处发来的报告,调配兵力、资源,和参谋们制定作战计划,安排下一步行动。
但是他失职了,他将所有的工作都丢给了自己的副手和参谋们,独自一人,提着那柄苗刀奔赴战场。
周卫平终于脱去了那身西装,换回了那件印着火影忍者疾风传海报的罩衫,又穿起了那条破洞牛仔裤,以及制式的作战靴。脖子上,也又一次挎起了那副黑红相间的蓝牙耳机。对于周卫平来说,他作为作战部负责人已经太久了,久到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刀客。
周卫平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无论从哪段经历来讲,他都配不上“好人”这两个字。但他又必须是个好人,他对自己的导师做过这个承诺,这个位置上坐着的必须是一个好人。
格雷教授未能履行他的诺言,但是周卫平不得不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他穿上陈彦成为他选的那套西装,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出入于上流社会的翩翩贵公子吗?
他做不到,他只不过是个刀客,杀人,杀鬼,杀神。他可以伪装一段时间,但他需要在适宜的时候宣泄一下这种伪装带给他的压力。
就好比现在。
他参战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当他让神血肆无忌惮的沸腾起来,那那么血统纯度极高的他会成为整片战场上最显眼的标杆。数以千计的盘古意志碎片,包括一些大型盘古意志碎片,都会奋不顾身地向他扑来,意图将他碾碎。
周卫平的眼睛被神血点亮。那双眼几乎要到了燃烧起来的地步。雨水还没等落到他的身上就已经被化成了雾气,他就在一片氤氲之中闪烁穿行,斩开一蓬又一蓬的血花,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生命——那些怪物的生命。
他一个人守住了长达十余公里的一段海岸线。并像一座灯塔一样,为所有与战的执行人员指引航向。
这是一个能够跟士兵一同冲锋在前的将军,且不论他是否称职,他所做的一切影响着军心。
作战部的负责人从不会安然老死在病榻上。在作战部其他人的眼中,这是这位新任的负责人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确实能担得起这份职责,配得上这份荣耀。
原本的作战部在格雷之下,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老执行人员。然而校董会和校长,全都推荐这个闻所未闻的毛头小子坐到作战部负责人这个位置上来,还是有许多人心里不服的。
这个年轻人连三十岁都不到,也未曾听闻立下过什么显赫的战功,更没有展示过超绝的武力,或者是过人的智谋。更何况周卫平还曾有过一些不大光彩的过往,这些事情在他坐到这个位置上之后,难免会被人用放大镜审视,被诟病,被攻击。
让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坐到神秘侧世界最庞大组织的二把手位置上,全世界都觉得校董会和陈彦成是昏了头。
在这场战斗中,周卫平展现出来的武力和他奋不顾身的精神,虽难以平息作战部中那些守旧老人的不满,却足以让他们对他存下一定的好感。他本就不是善于指挥战斗的智将,而他自己也对自己能做什么很清楚,从来不做外行指导内行的事情。他充分的信任自己的副手和参谋们,听从他们的建议,并凌厉地决断。
而经此一役,在年轻一代的执行人员,尤其是在这些学员的心目中,周卫平的身影会变得更加高大。屁股决定脑袋,处在怎么位置就会思考什么事情。对于这些学员们来说,一个能够以一当千,且愿意身先士卒的领导,能够带给他们最大的安全感。
更何况周卫平的年纪不大,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任作战部负责人,他平素也爱与学生们开玩笑,没有任何架子。偶尔还会有些学生,会在私下里亲切地称呼他为学长,他也欣然回应。
有谁会不希望自己有一个亲如兄长的领导呢?尤其是在战场上。
这也就是陈彦成和校董会,一致决定将周卫平推到这个位置来的原因之一。他并不善于领导作战部,那些繁杂的工作会由别人来替他完成,他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一道标杆,成为一座灯塔。
这次元素潮汐的势头太过凶猛,更有神秘的“丧钟”在对他们虎视眈眈。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一点一点地打磨这支军队,所以他们在这个时代需要英雄。
参加过屠神之战的学员们,为别的学员树立起了一个可以赶超的偶像。而参加过屠神之战的教授则必须成为谁也无法超越的高山,成为一道守护着学员们的屏障。让那些还未曾真的踏上最惨烈战场的学员们知道,他所效力的组织,是在使用着怎样的力量,去践行他们的理念。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周卫平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他信守承诺,他冲锋在第一线是因为他要靠杀戮发泄掉压力。刀客不过是委婉的说法而已,他的本质就是个刽子手。
他要通过杀戮确认自己还活着,他要通过践行自己的诺言来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目标。不然他不知道失去了复仇的对象之后之后自己还剩下什么。
格雷叫兽的死让他至今心里都空落落得,就像是他远远追赶着一个目标,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那种穷追猛赶。对方始终缓慢地向前,就是在等着他追上来。可当他追到了目标,那个目标却微笑着在他的背后推了他一把,让他更往前了一步。
目标死在了那个地方,他却没办法像目标一样永远停在那里。只能是继续向前跑,漫无目的。
“灵术·昙花,披风切!”
周卫平一直觉得在出招之前,大声把招式名喊出来是一件挺傻的事。但是在尝试之后他觉得挺好玩的。就他的那个便宜徒弟王小川说的一样,“精密的谋划要在达成之后让人知晓,惊天的招式也要在出招之前威吓对手”。
当然,这些话不过是玩笑。他只是觉得声嘶力竭的一声喊,能让他在这种光明正大的混战中,获得跟出刀一样的快感。
他已经不曾停歇地战斗了两个小时,体力渐渐有些跟不上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斩出了多少刀,杀了多少怪物,他只知道在这么激烈的战斗之后,他纷乱心绪已经平息了。
从海岸向内陆延伸一里,尸山血海,毫不夸张。周卫平将自己躁动的气息内敛,让那些剧烈沸腾的神血渐渐压抑下来。他并非是停息了灵术,而是加强了压力,神血在他的体内就像是高压下的水,沸点提升了,看似平静,温度却没有丝毫下降。
周卫平基本完成了他的作战任务,清剿也已经到了尾声。那些被他略过的小鱼小虾自有其他人解决,并不劳动他费心。
他的注意力现在完全集中在这五个缓慢踏上海岸的大型盘古一直碎片上。这些怪物远比其他的盘古一直碎片来得高大,长得也更加奇怪。虽然达不到驺吾那样足以被称之为古神的程度,但对于寻常血裔来说,仍旧是难以独自抗衡的存在。
但从周卫平的做派来看,他分明是要以一敌五!
“用比较二次元的说法,这些都算是‘奇行种’吧。不过我可比利威尔高多了,帅多了。”周卫平还在开着玩笑,把耳机扣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糟老头子,你要好好看着,我已经回不比你差了。如果要是再对上的话,你可真的未必是我的对手了。你真是个骗子啊,说好了只死在我的手里的。”
《Shape-of-My-Heart》恰好播放到副歌部分,周卫平跟着轻声哼唱:“I-know-that-the-spades-are-the-swords-of-a-soldier……”
“我知道黑桃是士兵手中刃,我知道梅花是战争之器,我知道方块是这棋局艺术里的财富,但那并非我心之形(直译:但那不是我要的红桃)。”
那些怪物沉重的脚步已经自海水中拔出,来到了碎石滩上。可它们的脚却早已踩不到锋利的碎石,只能踏破堆积在石滩上的尸体。粘连起一片血肉,再沉重地踏下下一步。
“真是一首不应景的歌。”歌曲进入了第二段,周围平喃喃自语。他轻轻向前迈出一步,灵术·昙花,发动!
氤氲着雾气的身影分为五道,在狂风中消失。他游弋在风的缝隙里,踏在被狂风卷起的浪涛上。
收刀。周卫平终于用尽了气力,躁动的神血也平息了下来。他把耳机扯回到脖子上,笑着说:“果然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请叫我火云邪神。”
五颗硕大的头颅从勃颈上折下,血柱冲天而起,又被狂风吹着横飞,浸染在尸山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