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寝室卧谈会
王览学2018-04-17 20:203,385

  王小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被鲜血染红的海水,满脑子都是自己无助地哭嚎。

  系统脱敏疗法(Systematic-desensitization),一种由交互抑制发展而来的心理治疗手段。顾名思义,就是让患者缓慢地暴露在使其焦虑、恐惧的环境下,并通过心理的放松,逐渐适应恐惧源事物,以达到消除焦虑、恐惧为目的的心理治疗方法。

  王小川在书上读到过,但他不认为这种疗法会对自己有效。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所谓的恐惧源,这个疗法并不适用于自己。但是在今天,王小川发现他错了,泰瑞莎帮他找到了他最恐惧的情景,并使其一遍遍重复。

  泰瑞莎说得没错,在幻境中看见什么,完全是王小川自己的选择。她只负责引导,让王小川直面自己最深重的恐惧。如其所言,泰瑞莎确实不是心理医生。因为心理医生主导的系统脱敏疗法一定是循序渐进的,不可能让患者直接暴露在高强度的恐惧情境下。

  十八次,他再一次亲眼目睹王浩倡在自己的面前死了十八次。即使斩出了破开海浪的刀光,也没能挽救他的生命。不错的,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的儿子,而那个过生日的孩子只能无助地哭嚎,随着海水浮沉,看着被贯穿胸膛的父亲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要么走出来,要么彻底崩溃。泰瑞莎没给王小川准备第三个选项,王小川也无力反抗。或者说,当他掌握了反抗的能力,训练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是这对于王小川来说并不是训练,而是折磨,单纯的折磨而已。他的一直在一点一点地被摧毁。王小川觉得要不了多久——也许就在下一次呼吸的时候——他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因为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也许是他太过贪婪了,他想多呼吸两口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他想多听两句那不伦不类的粤语,等他想要挣脱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不对,他从幻境里面挣脱出来过,在第一次的时候,当厄运刚刚降临的时候,他修到了那腐朽的味道的那一刻,出于恐惧,为了逃避,他强行挣扎了出来。但此后的十七次里,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或说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欲·望。

  恐惧越来越深重,他也越来越无力,他极力回避着的一切,却是在他的脑海里扎根最深的画面。既然无法逃离恐惧,那就只能在这个漩涡里面越陷越深。

  “哭了吗?真麻烦啊……”看着双目无神瘫倒在床上的王小川,楚天成挠了挠脑袋,双手各捻起毯子的一个角,甩到了王小川身上,“你要是着凉感冒了,我还要给这个房间做消毒,你还是好好盖着毯子吧。”

  王小川木然地偏过头,深深吸气,却扯得肺里火辣辣得疼——他感觉在幻境中,自己好像把嗓子和肺都喊得受伤了。

  “谢谢。”王小川微笑着说,“你是个很可靠的朋友。”

  “噫……真是让人恶心。”楚天成打了个寒颤,转身爬回到自己的床上,打开台灯,捧着本书看。

  借着台灯的余光,王小川打量着楚天成床头柜上放着的那张全家福。那是一个有些胖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长得并不是很漂亮的女人,与看起来比小在还小楚的楚天成的合影。

  照片里的人笑得都很开心,和现在始终摆着臭脸的楚天成很不一样。

  楚天成似乎是注意到了王小川的目光,翻了个白眼,伸手把相框放倒。

  “对不起,我为我的冒犯道歉。”王小川试着用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自己从那段回忆里面拖出来,“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楚天成冷笑一声,“你现在活像一条离了水的鲇鱼,身上裹着的泥让你能够苟延残喘,却已经时日无多。”

  王小川闻言却是笑了:“你为什么非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呢?我并不记得我在什么方面冒犯过你。演习中的对抗是因为阵营划分,来到这间卧室之后的所有摩擦又都是由你挑起。我到你哪里做错了。”

  “你哪也没做错,错的其实是我。”楚天成把书甩到了一边,把台灯调暗,摆出了一副要开寝室卧谈会的架势,“我只是没有缘由的从主观上厌恶你而已,我没有对你进行过任何了解,更谈不上深入接触。我对你的恶感是我对你的抗拒心理单方面造成的。但是我并不打算就此道歉,也并不打算做出什么改变。”

  “如此坦诚地表示自己没有缘由的厌恶,你还真是个诚实到让人感动的人啊……”王小川先吐了个槽,而后问道,“不知道你看没看过东野圭吾的《恶意》?”

  楚天成换了个姿势,他盘着腿,把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有用手背拖着自己的下巴。这个动作配上他的身高和娃娃脸有一种莫名的滑稽感,让王小川笑了起来。没有笑出声,只是把嘴咧得很大。

  楚天成沉吟片刻之后说:“你是想说,我的行为就像野野口修那样,‘总之我就是看着你不爽’,这种无缘无故的恨意,促使我与你针锋相对的吗?我觉得不是。虽然野野口修对日高邦彦恨不知所起,深入骨髓,但是在杀害日高邦彦之前,野野口修在人前的表现仍就是个亲密朋友的状态,跟我不像。更何况我也没厌恶到想要杀死你,更不会在你死后也尽一切力让你身败名裂。”

  “是的,确实不像。”王小川微微点头,“咱们两个也不可能发展到久负大恩必成仇的地步,因为没有情感基础啊。那你对我的厌恶就很值得琢磨了,是因为同性相斥吧?”

  “你说我对每个男的都这样?”楚天成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嘲笑味道,“不好意思,我同性的朋友不少,我只是针对你个人而已。”

  “我说的同性相斥不是这个意思。”王小川抿了抿嘴,“所谓同性相斥,是咱们这种领地意识特别强的独行动物,在遇到同类时的正常反应吧?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楚天成,你也是个精神病。”

  “Bingo!”楚天成毫不掩饰,“猜对了,可惜没奖。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你了。不是简单的同性相斥,而是有具体理由的。”

  面对这么一个这么坦诚地厌恶自己的人,王小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个槽应该从何吐起。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骚的操作,这么深的套路。

  或许楚天成的骚操作不算是套路,不过分明已经到了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一力降十会,无招胜有招的地步。面对着这样一个自悟白猿剑法的槽坛高手,王小川如果再用一些烂俗得哏吐回去,就落了下乘,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巧妙的原创化解方法。憋了十几秒,王小川终于憋出来了一句“愿闻其详”。

  “大概是因为你矫情。”楚天成说,“如果你不点出来同性相斥这一点,我可能还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但是现在我可以明确了,即使同为精神病,你也比我矫情得多。这才是我对你厌烦的根本原因。”

  王小川还是希望对方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此话怎讲?”

  楚天成摆了摆手:“请允许我稍微组织一下语言,我的逻辑暂时有点混乱。”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楚天成才开口说:“事情是这样的。在我们驻地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了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你现在正处在一种极端丧的情绪下。不是抑郁症导致的,而是因为其他原因,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错位感。明明你的经历不足以让你的精神倒下,但你已经选择了逆来顺受,并私自认定世界上的苦难都已经施加你身,所以你不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不再接受任何外来的温暖,自顾自地去‘悲伤逆流成河’了,这也就是我所谓的矫情。”

  王小川虎躯一震。

  楚天成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诚然,人和人之间是不可能真正相互理解的,我不是你,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情,所以我无权对你的状态进行评判。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你的无病呻吟表示厌恶。你从未活在过现在,你无视了所有正在发生的事,与所有正在爱你的人。你的灵魂始终沉湎在过去,并非是你无法摆脱,而是你根本不愿意面对现实。这说明你是一个自私自利无能懦弱且十分贪婪的人,讨厌一个这样的人还需要理由吗?不,应该说这个理由已经十分充分了。”

  王小川的虎躯开启了震动模式。

  完全没有观察王小川的反应,楚天成继续说:“我想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甚至怀疑我会不会读心术。实际上很简单,我也曾经历过这个阶段,浑身上下都长着刺,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低气压,生人勿近,自怨自艾。同性相斥哈……我真的是对于这种状态的人——也就是曾经的我自己——缺乏同理心。既然这么丧,出门左转去毁灭世界好了,干嘛还要再这么折磨自己,又折磨身边真正关心你的人呢?以上就是我对你厌恶感的由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王小川长呼出一口气:“哈……你骂得我身心舒畅。”

  “‘你骂得我’……”楚天成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哎!你怎么还骂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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