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楼，疯人大学内岛上仅有的一座中式建筑，共有三层，建在内岛最南端的悬崖顶上。楼体向下蔓延出的支撑，死死地扣锁住峭壁，从远处望来，巍峨狰狞。它正对着外岛环的缺口，从这里向南端眺望，看不到陆地，只能看到茫茫无尽的海洋。
从疯人大学建校开始，这里就是校长办公室的所在地，从未变更。
陈彦成很享受站在这里眺望大海的感觉，虽然窗外的风景几乎是不变的，可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总能让他内心宁静。只要在学校里，他每天至少会拿出半个小时，就这样安静地站着，看远处浪花涌动，看它们在阳光的映照下，粼粼一片像是碎汞一样的闪光。
他已经老了，不仅仅是因为满头银发，证明他走过的漫长岁月。偶尔他会觉得累了，力不从心。作为神血族裔，他的身体其实还充满活力，在考究的西装下覆盖着的其实是一具充满活力的肉体。但是精神上的疲累，真的不是靠睡一觉就能被驱散的。
所以他需要一点空闲的时间放空自己的脑袋，就象现在一样。
“笃笃笃”，校长办公室的门被人轻叩了三声。陈彦成闭上眼睛，长呼出一口气：“潘多拉，今天这个时间有安排吗？”
一个柔和的女声在办公室里面响起：“是格雷教授，校长先生。昨天晚上，他对作战部的新生进行了考核，增加了一个临时预约，优先级为A级。”
陈彦成轻轻点了点头，绕过了办公桌，坐在了茶案旁：“让他进来吧。”
“你这是要请我喝茶吗？校长先生。”格雷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看到陈彦成坐在茶案旁，会心一笑，坐在了他的对面。
陈彦成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微微点头烹茶，六君子在他的手里现尽灵动。格雷见状也不急，把文件夹放在了旁边的矮几上，安静地等着。
“来，尝尝怎么样？”过了好一会儿工夫，陈彦成将茶杯推到了格雷的面前。
格雷捧起杯子，将它凑到了鼻下轻嗅，再而小口饮下一些，缓缓将茶杯放落。他叹了一声：“校长先生，其实您不必这么麻烦。您也是知道的，我更喜欢喝英式奶茶，这种没有糖和牛奶的中式饮品，在我喝起来就像是清咖啡。”
“好吧，那我以后就不浪费好东西了。”陈彦成并没有不快，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反而带着笑意，“A级的优先级，什么事情这么紧张，却又能让你这么从容地等我泡完茶？”
“关于昨天的测试。”格雷将文件夹双手递了过去。
陈彦成微微皱眉，接过文件夹随意翻看了几下：“本来这是你们作战部自己的事情，结束以后交个报告就可以了，为什么会想到联系我呢？啊……今年新生的整体水平很不错啊，是要特地向我报喜吗？”
“这算是一个原因。但是元素潮汐已经很强烈了，近几年觉醒的神血者天赋都不会差，没什么好稀奇的。”格雷摇了摇头，“我来找你，主要是因为一个新生出了问题。”
陈彦成把头从文件夹里抬起来，问：“什么问题？”
格雷指了指文件页里露出来的一小截红签。陈彦成翻到了这一页，快速浏览了一番，神色一肃，将文件夹递了回去：“没有灵术，是什么意思？”
格雷轻叹了一口气，说：“如您所见，校长先生，就是字面意思。王小川在幻境中，没有施展灵术能力。如果不是他能看到上一次元素潮汐时代的战场，我都要怀疑扬拉错了人回来。”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陈彦成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每一个已经觉醒的神血族裔，都拥有自己的灵术，从无例外。更何况，他是王小川，是王浩倡的儿子。”
“校长先生，在情感上我也不想否认这一点，”格雷板起了脸，“但是您要考虑一下实际的情况。理论上来说，即使是两名神血族裔，诞下的后代也有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他能受到血脉召唤，但是不能施展灵术，这意味着可能他的神血融合度非常低，培养他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他确实是施展过灵术的。”陈彦成摇了摇头，“埃尔维斯曾经提交过一份报告，涉及到被遗弃的‘神器’碎片。这部分的内容你还没有看过吧？”
“还没来得及，”格雷点了点头，“因为涉及到古遗物碎片，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交付作战部，而是交给了炼金设备部进行分析，等到他们确认事件过程没有疑点，才会将报告返还回来。”
“呵，这就是规则的冗余之处了。”陈彦成笑了一声，“校董会的官僚作风，拖慢了整个乌拉诺斯的节奏，分层管理，真是可笑的说法。潘多拉！”
“潘多拉随时为您服务，校长先生。”柔和的女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播放盛州地下铁‘神器’碎片回收任务中关于王小川的录像。”陈彦成吩咐道。
“校长先生，请允许我对您做出提醒。”潘多拉并没有直接依照陈彦成的吩咐行事，“这部分卷宗，现在正归属于炼金设备部。格雷教授没有查看它的权限，请问还需要播放吗？”
“播放。”陈彦成说，“校长命令，临时提高格雷教授的优先级，允许他查看这部分卷宗。”
“明白。正在调取，请稍候。”
校长室的窗户一扇接着一扇关闭，窗帘被放落了下来，漆黑一片。一块幕布降下，投影仪亮起，播放起了一段视频。这段视频没有声音，也不是很清晰。但是足以让人看清发生了什么。
这是盛州地铁事件的录像，视角是陈琳琳。一个强大到足以突破初阶灵术封锁的怪物，在王小川的手里化成了一摊灰烬，随后王小川就因为脱力昏迷了。在王小川使用灵术的过程中，陈琳琳刀上附着着的火焰消散了。
“位阶压制！”格雷瞪大了眼睛，“该死，扬那个婊子养的没跟我提到过这件事情。”
“符合程序，既然报告已经移交给炼金设备部，那么在卷宗归还之前，他不能和你讨论任务细节。”陈彦成说，“实际上我调用校长权限查看这部分报告，也属于违规操作的范畴。”
“塑能系火焰类灵术，能对陈琳琳产生位阶压制……”格雷有些疑惑，“这么强大的能力，即使没有完全掌握，也能说明他的神血融合度很高。但是，他在幻境中确实没有发动灵术的意思。”
“还有一个可能，”陈彦成沉声道，“那就是他对你们联合施展的幻术，有免疫力。”
“这不可能！”格雷正色道，“你是想说他拥有双灵术吗？一个高位阶塑能系灵术，再加上一个精神系心灵防护类灵术？别开玩笑了。”
“不然，我想象不到有别的可能。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这样天赋绝佳的人物，神血档案里记录的也不下一百了。正如你所说的，新一轮的元素潮汐开始了，诞生出这样的神血者，也是可能的。”陈彦成站起身，来到办公桌旁，用遥控器关掉了投影仪，关闭的窗户也随之重新敞开。
“潘多拉，王小川的血样分析完了吗？”格雷忽然问道。
“事实上，我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些困难。”潘多拉说，“这一届新生的血样中有几个十分有趣的特例，在此之前我们的档案库中没有与之性状类似的样本。王小川就是其中之一。据我猜测，王小川所拥有的灵术可能是前所未有的。”
“一个没有被记载过的灵术？”陈彦成皱起了眉头，“潘多拉，你的系统需要清理一下吗？是不是那些冗余的数据垃圾干扰了你的思考？塑能系的能力是可以被穷举的，我们通过演算，已经知晓了塑能系火焰类所有的能力，你对比之后，没发现王小川属于哪一种能力吗？”
“多谢校长先生您的关心，我的系统里没有过多的数据垃圾，我的思维运算很正常。”潘多拉的声音依旧柔和，不带任何情绪，“根据视频资料比对，已经十分确认了。王小川使用的能力，和陈琳琳我一样，是‘火焰指引’，通过接触使灵能火焰附着，或者焚烧目标。”
这一下陈彦成和格雷都愣住了，这既不科学，也不魔法，更不炼金。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陈琳琳本身就已经是神血融合度特别高的了，使用同一种灵术，还能对她产生位阶压制的，只可能是那些老不死的怪物，或者是一个活生生的“古神”。王小川被确定觉醒并没有多长时间，甚至可以说，在盛州的地铁站里，是他第一次发动灵术能力。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
“事实上在杜兰德教授的报告里，有一部分被您忽略的文字信息，校长先生。”潘多拉似乎没有注意到在场的两人神经已经受了很大的刺激，继续说道，“在面试会开始之前，杜兰德教授曾经私下里和王小川进行过接触。他看到了王小川使面试邀请函悬浮在半空，自如旋转。这和您二位的猜测都是不一样的。”
“三种灵术能力？”格雷惊叫了出来，“潘多拉，给我连线扬·杜兰德，我要跟他通话。”
“格雷教授，我很乐意于为您服务。”潘多拉说，“但是杜兰德教授现在在金三角地区执行任务，属于信号覆盖之外，你们不能直连，需要通过中国驻地转接，他们的转接人员将全程听见你们对话的内容，您确定还要通话吗？”
“妈的！”格雷拍了一下桌子，“放弃通话。”
“你小心一点！”陈彦成警告道，“你拍的那张茶案是明朝的古董，虽然它很结实，但是他承受不住一名神血者的怒火。很贵的，拍坏了我会直接截你的工资来赔偿。”
“你现在竟然还在心疼你的桌子？”格雷晃了晃脑袋，站起身走到了陈彦成的对面，“我们可能要拥有一个三灵术天赋的执行人员了，你就不兴奋吗？”
“不，我很担心。”陈彦成说的不是玩笑话，他的脸色很阴沉，“他是王浩倡的儿子。”
格雷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陈彦成。
“没错，我觉得可能就像是你想的那样。”陈彦成点了点头，“杰西卡的灵术能力是念动力系的，你觉得这都是巧合？”
“你打算重启计划吗？”格雷问。
“不，那个计划永远不会被重启。”陈彦成斩钉截铁地说，“潘多拉，将王小川的资料存入校长机密档案管理，除非校董会半数以上投票同意，或者有我的直接命令以外，任何人不许调取王小川的资料。”
“如您所愿，校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