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生而知之者，天才也是一样。未经学便能文，不曾授即会武，这样的事情只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绝大多数技能、技巧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学习过程。
杀人也一样。
从血泊中稍微冷静下来的王小川，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在乌拉诺斯的这一个多月里都经历了什么。他原本只是沉浸在终于接触到了一个不一样世界的喜悦中，自以为自己在追寻着父亲的脚步。直到此时此刻，王小川才明白——他经受的是严格的杀人训练！
体能训练、战斗技能训练、机动技能训练，以至于未来可能要接触到的渗透技能训练、侦察谍报技能训练，它们从本质上来讲，都只围绕着一个核心，那就是通过暴力手段达到目的。简单说，就是杀人。
不要说将古神踩在脚下了，那太虚无缥缈太遥远。他现在直面的是人的生死，即使这些人是超人也一样。
他来到疯人大学的时间太短了，短到他对这里没有丝毫的归属感。他知道就在距离他公寓楼不远的地方，那个教授居住的小别墅区里，就住着一位诺贝尔化学奖和一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但他没有丝毫勇气将之称为自己学校的教授，以至于自豪地跟旁人介绍我是谁谁谁的校友。
忽然从普通人的生活，跌入到超人们的世界，这种感觉并不是十分美好。
就像把一只小白兔拎到一群狮子里，然后狮子们告诉小白兔，其实你也是狮子啊。小白兔能怎么办？小白兔也很绝望啊。
如果没有来到疯人大学，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本来是艺术生，学广播电视编导的，高考分数那么高，光凭文化课就可以上个不错的大学了，要是真的走艺术类专业，中传也是有希望的。
在北·京读书，上传播学、新闻理论，把扔掉的吉他捡起来，追追播音主持专业的女孩，和寝室里的哥们儿撸个串开个黑，也没人知道他曾经看过精神科大夫的黑历史，世界如此美好，似乎也不错。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哎！想什么呢？”张同和一巴掌把他从幻想世界拍回了现实，“给你，子弹。”
“别这样。不是所有人都能一下子就适应的，总需要一个过程。”雷尔夫很善解人意地拍了拍王小川的肩膀，“新生，第一次上战场完全可以理解。我跟你说啊，第一次看见死人的时候比你狼狈得多。你不过是把胆汁吐出来而已，我当时直接尿了裤子。”
“雷尔夫队长，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陈琳琳没在意现场氛围多和谐，而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画面上显示着入侵者的分布。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这些入侵者就被打掉了一大半，还剩下一小撮人，聚集在防御工事里面负隅顽抗，意图寻找机会撤退。
“真是看不懂他们要来干什么呀……”雷尔夫接过手机扫了一眼，感叹了一声，“换个其他的日子，他们可能不会被打得这么惨吧？非要在‘狂欢节’……咱们根本都没有人员损失。”
“我觉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陈琳琳指着屏幕上的光点，“从这里下到北面，可以把这三个游离在包围圈外的入侵者消灭。”
“我是队长，陈琳琳同学。”雷尔夫不得不提醒一句，“由我来安排战术目标，你只需要负责执行就可以了。咱们现在是主场作战，占尽了优势，除非必要的话不要和敌人硬碰硬，那样会造成不必要的损耗。特别是咱们小组有三个新人，每一个在读的学生，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我可不能陷你们于危险的境地。”
陈琳琳对于新人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
雷尔夫似乎对陈琳琳任命似的不反驳感到满意，轻轻点头之后，继续说：“这三个聚在一起却有利于包围之外的入侵者，确实是个问题，咱们也应该想办法把他们弄掉。但是咱们不应该和他们正面冲突，把他们驱赶到入侵者集中的那两个防御工事里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陈琳琳还是没能按捺住她的控制欲，“我不赞成！这会给负责包围的执行人员增加压力，不利于留活口。”
“虽然我不太想给队员解释这种基础的问题，但是鉴于你是乌拉诺斯的小公主，将来可能会负责管着我可能给我穿小鞋，我还是勉为其难给你解释一下吧。”雷尔夫的语调就像他的外表一样懒散，透着十足不耐烦的意味，“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不是一次外勤任务，你需要转换一种思维。主场作战，你懂是什么意思吗？整个疯人大学的地面建筑没有一处不被人工智能协作管控，北面的防御工事是给你们演习用的，潘多拉当然可以控制它。”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连王小川都听明白了，陈琳琳也不可能不明白。之所以残余的这一小撮入侵者还没有被歼灭，完全就是因为负责包围的执行人员，存着活捉的念头。他们不但要活捉，还要一网打尽。
在他们这些在读人员没有资格进入的通信频段里，执行人员们早就想好了对策。这三个游离在包围圈外的入侵者并没有被遗忘，这是分配给雷尔夫临时小队的任务，把这三个人也赶进包围圈，然后通过潘多拉，将防御工事完全闭锁，以达到将这些残兵败将生擒活捉的目的。
一场堪称完美的零战损的教科书式的反入侵作战就此胜利。
到这时，就连王小川都不由得想，这些入侵者来这儿究竟是干嘛的？乌拉诺斯内岛送死流观光旅行半小时游？
从频繁刷新的战报来看，那些入侵者分明和他们一样，都是神血族裔，只是他们的神血纯度和融合度似乎都低得可怜，如果在疯人大学，他们不会成为作战人员。
但他们确实不是普通人，同时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绝对是从枪林弹雨里趟出来的刽子手们。他们有组织有计划的入侵乌拉诺斯，怎么可能连情报都没有做好？
但是如果真的做好了情报，他们是来干嘛的？在实战考核演练这么特殊的日子里，派出这么点人登岛，分明就是要他们来送死，而敢于执行这样任务的，那可以说真的是死士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些入侵者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是他们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受了蒙骗，还是这干脆就是疯人大学给对方设置的圈套？毕竟，虽说每学期实战考核演练的时间都不确定，但是刚上半学年开学一个月，新生们连状态都没调整过来就被投入这样高强度的考核，可以说是学校故意不让新生拿学分了。
如果按照阴谋论来说的话，似乎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些是决策层的事情，他们已经奋战在前线的执行人员，和作战部在读的学生们无权知晓，这种事情一般情况下也轮不到他们操心。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执行已经决定的计划。
“注意隐蔽！”在接近缓慢前行的目标之后，雷尔夫下达了指令，“如果有机会击毙的话，也可以击毙。不要近距离作战，以保全自身与队友为第一要务。不必节约弹药，我们随时可以申请补给支援。对方只有手枪，咱们可以用突击步枪扫射形成火力压制，驱使他们沿着规划路线向包围缺口移动，最终进入伏击圈。明白了吗？”
“明白。”这是陈琳琳。
“了解。”这是张同和。
“我知道了。”这是王小川。
“那么……Fire！”
张同和早就迫不及待了。之前被五十个人用重型火器压着打到冒不出头来，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而今得到了这么好的发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所谓风水轮流转，拿着轻武器，也能形成火力压制，虽说比不上那些徒手端着盖特机枪扫射的施瓦辛格型学长们来得威风，但好歹也是出了一口气。
于是乎在雷尔夫一声令下之后，张同和连续扣动扳机，将手里的半自动步枪当成了冲锋枪的气势，和其余人配合，真的打出了一片弹幕。
王小川也在配合的阵容里。
可能是因为队友都站在自己身旁，而那些入侵者又距离自己二百米以上，王小川即使是在射击实弹，也终于没有狼狈到闭着眼睛胡乱扫射的地步，换弹的动作虽然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但好歹算是连贯，没有再把弹匣丢在地上。
对面三个入侵者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枪声一响，立刻做出了反应。他们已经处在北侧演习场的边缘，附近障碍物众多，他们迅速找到了可以依托的掩体，藏好了身形，伺机撤退。
可他们终究没能逃走。就在雷尔夫小队对他们实行火力压制的同时，一个黑色的空洞出现在了这些入侵者的头顶上。一道身影坠下，一阵血光伴着惨叫声扬起，掩体后瞬间没了声息。
雷尔夫做了一个停火的手势，其余三人也跟着停止了射击。
过了几秒钟，一个穿着兜帽卫衣牛仔裤的人，大摇大摆地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他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别开枪，自己人。”
他特意晃动的左手腕上，套着疯人大学的炼金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