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白面具的年轻人听到声音，手上的动作一僵，而后将那张皱巴巴的抽象派地图折好，揣回到口袋里，缓缓转身。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老人。
老人的白发被发蜡打理得服服帖帖，白色的西装裤配白色的皮鞋，西装的口袋里插着一支红色的玫瑰，就像老年版的马龙白兰度。他靠着青铜门一侧的走廊上，像是等着女伴挑选完鞋子，便一同去参加晚宴的老绅士，表现得并不像他的言语那样具有攻击性。
年轻人却不敢对他有丝毫小觑，因为即使是十分随意地站在那里，这个老人就已经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压力。
“晚上好，尊敬的格雷教授。”年轻人微微欠身，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倒像是这个老人的晚辈、学生。
格雷上前了两步，将左手伸了出去，手心向上：“无论你拿走的是什么，把它给我，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你这个表现，可真的不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年轻人挺直了身子，把手随意地插进了卫衣口袋，“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的，不用你假装没看见我，皆大欢喜对不对？”
格雷没有理会年轻人的烂话，只是用目光锁定着他：“潘多拉，下达紧急封锁令，将守护者之瞳完全闭锁。”
“我做不到，格雷先生。”潘多拉的回答让格雷眉稍跳了一跳，“守护者之瞳内有高权限人员，我无法遵从您的意愿。”
格雷自身的权限是五级，外加他是作战部的负责人，在校长和副校长不在的情况下，他的权限足以全权接管守护者之瞳。可现在潘多拉居然告诉他，守护者之瞳内有高权限人员，这个命令无法被执行。
“你是校董会的人？”格雷手腕一转，一柄长刀出现在他的掌心，“或者说，你们黑掉了潘多拉？那么我也不用申请支援了，想必也是叫不来的。”
这是一柄东洋刀，刀身平整纤细朴实无华，却寒气逼人。
“抱歉，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年轻人扭动着身子，虽然他的MP3没有掏出来，但他表现得像是在舞厅里一样，“格雷部长——哎呀，这个称呼好喜感——您的权限不足。”
即使面对着这样一个拿着刀准备砍掉他的脑袋的老人，年轻人还是浑不在意。
“按照你藏东西的手段来看，很可能杀了你之后，我没办法把东西拿回来。”格雷将刀刃拖在了地面上，随着他的脚步，刀和地板刮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但是，我不能让乌拉诺斯的危险品离开这座岛。所以，拜托你死在这里吧。”
话音未落，长刀挥出。格雷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老人，长刀挥出有破风之声！
年轻人一矮身躲过这一下，上前一步单掌袭出。他的身法很灵活，甚至能在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兽手下偷食。眼看着这一掌就要打在那朵玫瑰上面，格雷却是微微一笑。
灵术，纤尘，发动。
一阵强风刮过，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年轻人的面前。这道屏障在触及到年轻人的手掌之后仍然坚定的前行。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这个年轻人推离了格雷，翻倒在走廊的另一端。
即使四个节点全开，即使身在守护者之瞳的内部，格雷这个老家伙身体里沸腾的神血，也让他施展出了灵术，纤尘。
画地为域，以格雷的心脏为球心，一米以内，所有不被他允许的东西都将被排除在外。从人，到空气，无一例外，这是他对这个空间下达的律令，所有的物质与精神，在他灵术作用的范围内，都无力反抗。
陈彦成是对王小川说了谎的，应该说，疯人大学对所有的学生都说了谎。守护者之瞳四个节点全开的状态下，没有人能用灵术杀人，本身就是一句玩笑话。它或许对这些年轻人们有用，但绝对影响不到这些老怪物。
拳怕少壮的说法，对于神血族裔来说是不存在的。神血的纯度是天生的，但是神血的融合度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天生神血纯度极高的人，在神血融合度达到一定程度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免疫乌拉诺斯的炼金法阵！甚至有一些血裔在寿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会出现极其罕见的“半神化”现象。
所以，在这个环境下，年龄越大的人，往往越占优势。
“哎呀呀，格雷教授您这不是在欺负人吗？”年轻人轻巧地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一手扶住了走廊的金属墙面，“您欺负我手里没有兵器吗？还有灵术什么的，我也不是不会呀……”
在他手触及的地方，金属纷纷消融，就如同春阳化雪成流水，银白色的液态金属在年轻人的手中重新塑形，也变成了一柄长刀的模样。年轻人拿着这把现做的长刀挽了个刀花，让它镜面一样的锋锐肆意地反射着走廊里灯光。
格雷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是变化系还是律令系的灵术？很多灵术，都可能达到这个效果。同时他怀疑这个年轻的声音，是什么老家伙通过变声器一类的东西发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应该是十分失礼的事情吧。”年轻人双手持刀，“战斗的时候就应该专心致志地战斗，身为作战部负责人的您要明白这个道理啊！”
年轻人呐喊一声，提着刀冲了上来，两刀对撞，打出了一片火花。
格雷十分肯定，这确实是个年轻人。不单是从他露出的手拥有着令他羡慕的年轻人的肌肤这一点上看出来，也从他青涩的战斗技巧上看出来。
这个年轻人完全不通刀法，战斗经验也绝对不多，他完全是凭借着蛮横的肉体力量和灵活的身法在跟格雷周旋，并且已经落了下风。
如果是什么老家伙，即使为了不暴露身份，使用了不擅长的长刀，也绝不会将它挥舞得这么笨拙，毫无美感。
王八拳——这就是这个年轻人的打法。王朔在他的小说《看上去很美》中曾详细地介绍过这种拳法流派。
“这种拳一般流行于幼儿园中，打这种拳，讲究的是打拳的小朋友眼睛紧闭，双拳握紧，两条胳膊以肩为圆心，向前乱抡圆圈，远里看就象乌龟爬坡爬不上去乱蹬的那个样子。”
这个词本指的是毫无技巧的打架手段，小孩子一样本能地胡乱抡动拳头。现在扣到这个年轻人的头上毫无违和感。非要换个词的话，就说他的刀法是王八刀吧。
这种用气势逼退敌人的刀法，在面对同样没有什么战斗技巧的对手时威力十足，至少威慑力十足。但是在面对格雷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时，显得是那么的幼稚和可笑。
因为在格雷的眼里，这个对手满身都是破绽。
一刀刺出，直奔这个年轻人的心口！不是格雷不想拿活口，而是因为即使对方是在抡王八刀，这场战斗本质上也是生死相搏，容不得一丝一毫手下留情的余地和侥幸的心理。
格雷曾无数次重复过这个动作，从训练到实战。在他的眼中，对方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甚至已经能看见从对手心口喷射出来的血花。
但是……
灵术，纤尘——这一次，被推出去的是格雷。
“真是好险啊……”年轻人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扯起了卫衣，那里的布料已经被刺破了，“我不是说过了吗，灵术什么的，我也不是不会呀……”
“两种灵术……不，三种灵术。”格雷没有像这个年轻人一样狼狈得摔倒，他在被推出去的那一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稳稳站住。
“是啊，你能拿我怎么样啊？”年轻人恢复了他贱贱得语调，“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作为活了一个世纪的老人，应该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吧。小爷我就是天生比你们都牛逼，每天早上都要被自己帅醒，我能怎么办？我也很苦恼啊！”
“也对啊，敢到疯人大学来偷东西，确实是需要派出一个怪物来。”格雷轻轻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又一次执刀而上，两柄刀又一次撞在了一起。
这回连格雷都失去了战斗的美感，回归到了神血族裔最粗暴地对战方法上来——灵术对轰！
格雷本意不是如此，但他不得不这样，因为他的对手几乎放弃了手里的刀，一次又一次地施展出纤尘。两个精神领域相互摩擦，以至于让两个人视线以内的东西都产生了畸变。
这是精神命令相悖，从精神渗透到了物质，造成了对光的干扰。
“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进来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跟你一直说废话？”在两个相同的灵术激烈的摩擦中，年轻人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格雷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心中已经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强行扩大了灵术的影响范围。他要将对手的灵术包裹在自己的灵术之中，凭借着绝对的力量差距，将对手的纤尘领域压碎，然后碾碎他的骨头！
“那是因为……”年轻人敲了敲自己脸上的面具，似乎对格雷德举动浑然不觉，“我要等技能CD结束。”
年轻人的纤尘领域瞬间坍缩，一个黑色的空洞凭空出现，将他包裹在了其中。格雷的领域瞬间压下，却包裹在了地面上，什么也没碰到——那个戴着白面具的年轻人，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