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别发傻了,”锡德里克拍着桌子叫喊,“所有人都给我就位!应急小组呢?医疗队在哪?现在是紧急情况!”
实际上不需要锡德里克用他沙哑的嗓子咆哮着发号施令,负责荒漠地形演习场区域的执行员和医疗队,已经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中止演习并救治伤员。
“请您稍安勿躁,锡德里克教授。”潘多拉的声音在导演部响起,“‘守护者之瞳’运转正常,我的监测数据显示,大部分人只是受伤,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并没有生命危险。”
“这就是被你看中的那个年轻人?”奥斯蒙笑了两声,“他不是个天才,他是个疯子。”
陈彦成揉着眉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缓步走到书架旁,拨开了两本书,从那拿出了一瓶威士忌。他将瓶盖旋开,让琥珀色的液体铺满了杯底。
“感谢你对我独到眼光的称赞,奥斯蒙教授。”陈彦成把酒杯轻轻放到了奥斯蒙的面前,“这里是疯人大学,每个天才都是疯子。我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学生们的这种……特质。”
“是我老了吗?已经不懂年轻人的疯狂了,他的负责教授是谁?无论是谁,他不应该把这么危险的手段教给学生。”锡德里克稍微冷静了下来,即使屏幕上小型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仍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疯狂?你觉得他很疯狂?你曾上过战场,见识过真正的疯狂是什么。你做过要比他现在所做的过分得多的事情。锡德里克,校园里太过安逸的生活磨平了你的棱角吗?”一位坐在角落里的男人忽然开口了。
这是个正在步入老年的白人男子,深眼窝,高鼻梁,发际线略微抬高,褐色的长发被他束成了马尾辫。他曾有过坚实的肌肉,但现在人们只能在他略微发福的身躯下仔细辨认昔日的棱角。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纯白色唐装,棉布料,没有花纹,很干净。翘着二郎腿的坐姿,把他的黑面千层底鞋布鞋,和脚上带着“耐克”标志的白袜子露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串星月菩提,左手腕上套着两环小叶紫檀,手里头盘着两个核桃。
这不像是一个在演习时坐在乌拉诺斯导演部的人,他的“艺术家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非要找个地方安放的话,北京南城会是个好去处——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提笼遛鸟斗蛐蛐儿的南城大爷——798艺术区也行。
“费恩,我们都上过战场。”陈彦成也给南城大爷倒了杯酒,“刀从未被锈蚀,你应该清楚。”
“没错,副校长先生,这不能一概而论。”锡德里克缓缓摇头,“这只是一场演习,是一场考核。”
“演习即是实战,这个道理,不用我再重复吧?”名叫费恩的南城大爷牛嚼牡丹一样地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而后举着空杯,将杯口向着陈彦成倾斜,想再讨要一份。陈彦成却是一耸肩,把酒放回了书架上,又用那两本书遮挡好。
“我看到了知识在被你亵渎。”奥斯蒙用指节轻轻叩打着桌面,“你这样做,那些文字是会哭泣的。”
陈彦成退后了两步,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两本书的书脊,一本《新约》,一本《旧约》。而后他一耸肩:“物尽其用而已。”
“不要岔开话题,这孩子的负责教授是谁?”锡德里克仍旧没放弃追问这个问题,“将这种手段教给新生,这是渎职,我们必须要他给出一个说法。”
黛娜搅拌着杯里的咖啡,轻笑了一声:“这个答案可能会让您失望,锡德里克教授,但我只能如实相告。他的负责教授是扬,他去东南亚执行任务了,从这学期正式开始前一直到现在。也就是说,这孩子目前为止只是在按照他的课程表上课,没有负责教授指导他。”
导演部的这张桌子,在这一刻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陈彦成,想要在他那里得到证实。陈彦成缓缓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摊开双手:“不只是你们感到惊讶,事实上我也被吓了一跳。但是……应该怎么说呢?天才的光芒是遮掩不住的,只取决于他想不想要发光。”
……
战壕里外是两个世界,掩体就是这两个世界的壁垒。但是王小川还是能感觉到,从那冰封的土地上飘散出来的寒气拍打着他的脸,就像纤薄的刀子划过一样,冰凉且疼痛。像极了他经历过的最冷的那个冬天。
如果说仅仅是吹过来的风就已经如此,那么在那一瞬间被冰雪覆盖住的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呢?王小川的手有些颤抖了,无名的怒火在这一刻消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措,是慌乱。他有些分辨不清,这是雪丽的炼金试剂在起作用,还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
那些执行人员和医疗队,从各个地方冲了出来,冲进了这个被冰封的战场。车辆的声响和人员的呼喊在这一刻被隔绝在了王小川的脑海之外,他的思维出现了空白,各种杂乱的景象在他的眼前闪过。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医疗队!快来人!”陈琳琳高声喊着,“这儿有伤员!”
直到两个医护人员要把王小川架上担架的时候,王小川才意识到,陈琳琳说的伤员是自己。
“他们怎么样了?”王小川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是向医疗队打听他“敌人”的情况。
“没问题,小伙子,他们都很强壮。”带着担架的护士轻轻拍着王小川的肩膀,“现在,躺下来,让我们送你去做个检查。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没事。”王小川挣脱开了医护人员的手掌,爬了起来,“我很好,我不用接受检查。”
王小川记得演习规则,一旦接受了医疗队的救助,那就意味着弃权。他还不想被淘汰,说不清缘由。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想着随便挨一枪,然后就可以去临时医院,躺在病床上吃吃喝喝了。
可能是因为会对不起大姐头吧,王小川望向了陈琳琳的方向,这么对自己说。
“王小川,你不要逞强。”陈琳琳看王小川望着自己,深深皱起了眉头,“你现在状况很不好,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我……”王小川想说两句烂话来缓解尴尬的气氛,却发现自己似乎暂时失去了吐槽的能力,“我按照咱们原本说好的,用精神力引爆了雪丽的炼金试剂。”
“王小川,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吗?”陈琳琳走近了些,拍了拍王小川的脸,“你现在什么感觉?”
虽然陈琳琳手上戴着战术手套,硬邦邦拍过来让王小川感觉很不舒服,但是陈琳琳带着温度的指尖,让王小川找回了一点说烂话的感觉。
“报告大姐头,我现在脑袋稍微有点疼,不过问题不大。就和一直打游戏,盯着电脑时间太长了的感觉差不多。”王小川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大姐头赏我根骨头的话说不定就不疼了,汪!”他还是没忘记“狗腿子”这个梗。
陈琳琳瞪大了眼睛,音调瞬间拔高:“你跟我说你觉得头有点疼!你……你刚才点燃了……不要说了,现在跟着护士走,我以临时小组组长的名义命令你。”
王小川不明白陈琳琳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现在正沉浸在能够感知、掌握精神力的喜悦,以及对自己造成的后果的忧虑中,被陈琳琳这么一喝,只觉得更糊涂了。
“如果他执意不接受救助的话,在他失去行动能力以前,我们不能把他带走。”抬着担架的护士提醒道,“这是考核规则。”
在远处的烟囱上,钉子则把瞄准镜的准星对到了王小川的脑袋上。
“琳琳,只要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轰爆这小子的脑袋。”钉子轻声说,“做了这种事,却还能思维清晰的跟你对话,这让我感觉跟他做队友,比面对五十个敌人的围剿还要危险。完毕。”
“那个什么,咱们用的是一个频段,钉子小姐。”王小川翻了个白眼,“对于听到你想打爆我脑袋这句话我感到抱歉,但是我得提醒你一下,现在是干预阶段,你对我的攻击行为将导致你出局。”
“无所谓,我没征求你的意见。完毕。”钉子说。
“我支持钉子的想法。”一直没说话的雪丽忽然说,“我的炼金试剂达不到这种效果,王小川太危险了。”
“被别人说我就真的无所谓了,但是提出这个方法的是雪丽同学你啊……”王小川挠着脑袋,“作为战术的策划者与武器提供者,说战术执行人员执行手段太过暴力什么的,实在是没有说服力啊。”
“但是在原计划里没有你。”钉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过来,“队伍里的不确定因素,带来的威胁并不小于敌人。所以,琳琳,我请求打爆王小川的脑袋。完毕。”
王小川一直觉得,吐槽这种手段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化解很多尴尬的场面,他的社交主要行为主要是吐槽与自我吐槽——这也可能是他没什么朋友的原因之一。
但是他现在遇上了一个危机,这个危机就是钉子。人家根本不管你吐槽不吐槽,根本不理会你调侃的内容,说想要打爆你的脑袋就想要打爆你的脑袋,哪怕现在是演习干预阶段,我就是心血来潮想要跟你同归于尽,阁下有什么不服的请憋着。
这就很难办啊……王小川默默地在心里叹息着。
“够了!临时战斗小组集合。”陈琳琳下着命令,“下一阶段目标,寻找补给,寻找休整地点。”
“哦哦哦,师父您能留下悟空实在是太好了。”王小川呲着牙,“我就知道师父您明事理,不会受八戒的妖言蛊惑。”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对着我比划吗?”张同和觉得自己属于无辜躺枪,“对吧沙师弟?”
考尔比眨了眨眼睛:“你们……说什么呢?”
“岂可修……”王小川拍了拍脑门,“这种接不住梗的感觉太不舒服了,考尔比,你应该说‘二师兄说得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