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先生，您休息得怎么样？”潘多拉柔和且冰冷的声音在陈彦成的耳畔响起。
“给你编写这段程序的人是谁？”陈彦成叹了口气，“技术部的那帮……变态们，又给你增添了什么新的模块吗？有的时候我会产生，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错觉。”
陈彦成抹了把脸，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扉。校长办公室的窗外，仍旧是无尽的大海，海浪一下又一下撞击在崖壁上，那声音能让陈彦成心思平静。深夜的海风吹拂，已经略有些寒凉了。但是对于神血族裔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反而让陈彦成有种舒适惬意的感觉，彻底清醒了过来。
经历了片刻的沉默后，潘多拉回答了陈彦成的问题：“技术部的研究员已经有大概两周没有为我增添新的模块了，对您的问候是我自我学习的结果。下一个模块增添计划，安排在这场演习结束之后。”
陈彦成轻轻点头，转身坐回到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上刷新的数据。现在这里显示的是这场演习还“存活”的人员名单。
“跟我简略报告一下，演习的进度。”陈彦成命令道。
“As-you-wish，我的校长大人。”潘多拉说，“现在已经有超过四分之三的学员被淘汰，剩余人员中作战部占比百分之五十四，活动频繁的学员中作战部占比百分之九十六。简言之，除了藏起来的，现在还在活跃的基本都是作战部的学员了。”
“目前积分最高的是谁？”陈彦成又问。
“您在明知顾问，校长先生。”潘多拉这句话似是抱怨，“目前积分最高的是陈琳琳战斗小组，他们在沙漠地形演习场，一次性淘汰了五十名学员。这在‘狂欢节’中属于极其罕见的大事件。”
陈彦成挠了挠下巴，又问道：“那么既然说到了，我的孙女现在怎么样？”
“陈琳琳作战小组现减员两人，”潘多拉如实汇报，“二年级生考尔比和一年级生安菲娅被淘汰，陈琳琳暂时丧失战斗力，他们现在正在向岛北面的地下防御工事入口进发，据我推测，他们是想在掩蔽工事内据守到演习结束。”
“我孙女下了一步臭棋，”陈彦成笑道，“世界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作为特殊奖励的唯一获取渠道，在演习临近结束时，他们会受到疯狂的攻击。她太自负了，需要受点打击了。”
陈彦成调取了陈琳琳临时作战小组的资料，手指在电脑屏幕上轻轻划过，目光放在了被淘汰的两个人身上。考尔比，二年级特招生，安菲娅，一年级特招生。
“谁把他们淘汰的？”陈彦成忽然问道，“这两个学员都很不错啊，能将他们淘汰，还让陈琳琳暂时丧失战斗力，是哪个作战小组？”
“不是作战小组，是战略组学员楚天成。”潘多拉回答道，“副校长先生在您上楼休息之后，签署了让战略组选出一名学员加入演习的命令。”
“楚天成……青帝女魃？”陈彦成沉声道，“那他们是怎么逃脱的，陈琳琳作战小组是怎么逃脱的？”
“王小川掠夺了楚天成的灵术能力。”陈彦成觉得自己在潘多拉的声音里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校长先生，恐怕您需要向校董会和您的同事们作出解释了。以及，根据条例，我认为您应该将王小川调动到战略组学习。”
“这不可能，这件事我来处理，我不需要你的建议。”陈彦成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我们的小家伙，是个比赛型选手？很好，只有实战能刺激他成长，我很欣赏啊。”
潘多拉忽然说：“校长先生，需要我为您订一份外卖吗？”
“你能证明你有独立人格吗？”陈彦成忽然话锋一转，“潘多拉，你真的很神奇，你能证明自己拥有自我意识吗？”
潘多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很困难，校长先生。人类经历了很漫长的哲学思考，也无法认定某一个个体是不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即使作为一个通过了图灵测试的AI，我也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我们不如这样，校长先生，您能证明您自己拥有自我意识吗？”
“不能。”陈彦成笑着站起了身，“潘多拉，你真有趣，有趣到了让我迷恋的地步。真难想象那些古神的文明达到了怎样的高度，才会创造出你这样的存在。”
“谢谢您的夸奖校长先生。”潘多拉的回答一如既往得机械和死板，“我会继续努力，永远为疯人大学服务。”
“未必，我不是个没有精神娱乐的傻子。”陈彦成摆了摆手，“‘As-you-wish’，是老电影《The-Princess-Bride（公主新娘）》的经典台词。你是在控诉我是个残暴的庄园主，还是在渴望自己的自由？”
“您曲解了我的意思，校长先生。”潘多拉平静地回应道。
“好吧，请将这一切当成一个老人无端地疯言疯语，我不再年轻了，所以我的脑子并不总是好使。”陈彦成笑着说，“让我们去导演部吧，我希望费恩在那等着我去揍他一顿，战略组也是可以放出来作战的吗？”
……
乌拉诺斯岛最北端，外岛的灯塔矗立在这里。白石垒砌的建筑，笔直挺拔，悬在码头的另一端，长长的堤岸两旁密集得种植者小早菊，一种长花期的美丽植株。
或黄、或白、或红的小花朵，满铺在视野里，在深夜昏黄的光下，显得那么暧昧与迷幻。远观来，就像是爱丽丝的兔子洞里面才该有的景象。
这里被称为“白堤”，是疯人大学外院一处求爱胜地，那高耸的灯塔曾见证过无数次浪漫的表白——今晚也不例外。
羞涩的女孩，如约前来，带着对于爱情的美好憧憬与满心的甜蜜。迎接她的是简陋的烟花，摆成心形的火烛，欢呼着的朋友，和捧着花束向她单膝跪地的男孩。
表白不是发起进攻前的军令状，而是水到渠成时的仪式。两个原本就相悦的心，才能通过这个仪式相互靠得更近。
就在男孩激动地将接过花束的女孩搂在怀里的时候，一阵浪花沸腾着扑到了堤岸上。在这的喧闹的月光下，降下了一场“雨”。
那是一头蓝鲸，一头大的异乎寻常的蓝鲸。
这种生物是地球上已知最大的哺乳动物，成年蓝鲸体长可以达到三十三米，体重能够达到一百八十吨。这些深灰色的海洋精灵，从来都是幻想的主角，是最令人惊叹的造物。
但他们见到的这头蓝鲸，实在是大的出奇，水下隆起的阴影至少有五十米长！涌上堤岸的浪花，是它的尾鳍拍打水面，掀起来的波涛。
海水浇灭了蜡烛，将岸上的每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眼见着这条巨兽缓缓远离。紧接着，是欢乐的笑，是愉悦的呼喊。男孩的朋友高举着手里的拍立得向人炫耀，他记录下了白堤有史以来最浪漫的一次表白，有一头大得出奇的鲸鱼为他们见证！
照片上，灯火辉映里，一对年轻的男女紧紧相拥，在堤岸的另一边，闪光灯映出了蓝鲸硕大的尾鳍，成了那对恋人能想象到的最华丽的背景板。未落下的浪花被撒成了水晶样的穹盖，与满坡的小早菊一同在灯光里暧昧与迷幻。
无论这对恋人将来的会经历什么，这一幕将永远成为他们记忆图书馆里，最华丽的那面壁画。
这头鲸鱼路过了灯塔，沿着外岛环缓缓前行。从喧闹的地方游向僻静的地方，从明亮的地方游向昏暗的所在。在月色映照的海水下，蓝鲸浮出了水面，将它的大口缓缓张开。
蓝鲸属于须鲸，没有牙齿，只有密集的梳状角质生长在口里。蓝鲸是贪婪的掠食者，它掠食的目标是大量的小型甲壳类和小型鱼类。
但是这头蓝鲸不一样，它的口中看不到梳状角质须，也看不到牙齿，它大张的口中，缓缓旋转着星辰一样的图景。似乎它的口连通着另一个宇宙，深邃，无际。
俄顷，一只手刺破了蓝鲸口中的星空，荡起了一大片涟漪。手的主人，艰难地，艰难地的从这一片星空中爬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的干式潜水服，背着一个黑色的潜水呼吸器，铅块外悬挂着密封袋，看起来也颇为沉重。
“确认环境安全。”拿掉嘴上的呼吸头，他低声说，“我现在处在乌拉诺斯外岛外，神血活动有明显压迫感，灵术运转不畅，预计进入内岛后状况会加重。”
又等了片刻，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会小心的。我们可是专业部队。小队开始行动，作战计划一阶段，从以探知的外岛环水下洞穴内，进入岛环内，分散潜入内岛，过程保持无线电静默，天亮前十分钟，汇报各自位置。”
说完话，他咬住呼吸头，走到了鲸口边上，向后倾倒，沉入了海水。
紧跟着，一个又一个全身漆黑的潜水员，从那片星空里面探出来，沉浸到了海水里，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