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扬的措词多么的委婉，王小川也能清晰感觉到，那间坐落在洛杉矶的所谓预科学校，其本质上和深埋于海床下的危险品格纳库没有任何区别。拥有强大的灵术力量，心智却还不够健全的孩子，也是疯人大学收容、管理的目标。
无论那里的生活有多么的丰富，那里的氛围有多么的和谐，那里的教职员工有多么的和蔼可亲甚至于对这些孩子全部视如己出，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孩子们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所以说，这个预科学校，哪怕金砖铺地，白玉建楼，也不过是一间监狱。
这间监狱负责看管那些可能是掌握了核武器启动按钮的孩子们，教导他们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教他们学会控制自己异于常人的力量，为疯人的血补充新血，或者为疯人大学提前消灭危险。
那所预科学校看起来比王小川就读的疯人大学，更像是X教授建立的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
本质上，疯人大学是一个暴力组织，为了不让神秘侧的力量干扰地球的主物质世界，没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所以送在机场送别维娜的时候，王小川的心情很复杂。他感觉是因为他，才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失去了自由身。但是他别无选择，谁能告诉他其他的办法？
看看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拥有的能力。那个名为“修普诺斯”的神名灵术，可以让她在睡梦中，构建可以向现实投影的巨大幻术。而且即使引发了全岛范围内的恐慌，这个灵术仍处于未完全觉醒的状态。完全觉醒状态的修普诺斯，是战略级灵术。
如果不将她送到那里，如果不对她加以引导，如果不教会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么她将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绝不仅局限于让复活节岛上的居民失去经济来源这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不让她随着工作组返回，而是动用了另外一班机组人员。岛上的工作不知到底要持续多长时间，而她的情况不允许再多停留在普通人聚居的地方了。至少要有个能够限制神血活性的炼金法阵压制，才能让她开始学习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至于伤害到其他人。
“我以后都看不到你了吗？也看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了？”第一次坐飞机，还是豪华的私人飞机的喜悦，被离别的忧虑给冲散了。维娜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期待远行，她从出生以来就一直生长在这座岛上，她的朋友和亲人都在这里。
“你的爸爸妈妈会经常去看你的，毕竟不用他们花机票钱。”坐在维娜对面的王小川跟她开了个小玩笑，“疯人大学财大气粗得很，像你这种特殊情况，学校会报销你父母的往返路费。什么时候你想看见他们，就给他们打个电话，他们随时可以飞过去看你。”
与维娜坐在一起的卡尼尔太太拍了拍维娜的手，对她点了点头，示意王小川说的是真的。
可维娜对王小川的回答并不满意：“那么你呢，王小川哥哥？你会经常去看我吗？”
王小川其实很想哄骗这个女孩说他可以经常去看她，但是他知道让承诺和期待落空对一个孩子的伤害有多大，尤其是这个孩子要不了多久就会进入青春期。所以话到嘴边的时候，他选择了说实话：“我做不到。很抱歉维娜，我不是你的合法监护人，也和你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我没法在周末去探望你。”
“可你是我的朋友。”维娜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我跟学校的老师说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行吗？”
王小川无奈地摇了摇头：“维娜，你并不会在学校感到孤单和寂寞。那里有很好的老师，也有很好的同学，他们和你一样特别，你们可以相处成一家人，在那里你不会缺少朋友。”
“我会交到新朋友，我爸爸妈妈也这么说，但那是新朋友而不是你。”维娜大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随着呼扇呼扇得跳。
王小川轻叹了一声。孩子都是健忘的，她可能是将自己当成了难得的玩伴，能够在梦境里陪她玩耍的玩伴。可他相信，只要过上两三个月，没人主动提起的话，这个小姑娘可能都想不起来“王小川”是谁。
不过王小川还是拿起了桌上维娜的手机，与她加了脸书和推特的好友，并说：“你现在和我在网络上互相关注了，你可以看到我发的动态，我也能够知道你的近况。如果你想我了，就给我发电子邮件或者打电话，我们还是能经常联系。”
维娜捧起了手机，小心翼翼地把它揣了起来，对着王小川伸出了右手的小指：“那咱们说好了，不许不给我打电话，不能忘了我。”
“没问题，咱们拉勾。”王小川钩住了维娜的小指，随着她的手轻轻摇晃起来。
维娜用生硬的中文，执拗的模仿着王小川的语调——即使发音再怎么不标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
王小川刚要张嘴，维娜一拍桌子，指着王小川大喊：“你不许‘汪’！”
王小川立即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汪’，我不‘汪’，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又在飞机上和维娜聊了许久，直到机长催促说飞机将要起飞了的时候，王小川和卡尼尔夫妇才离开了机场。
看着飞机掠向天空，王小川又是轻叹一声，而卡尼尔太太则是依在卡尼尔先生的怀里微微抽泣。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眼泪，现在孩子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可以尽情地哭了。
“那个……你们怎么来的，需要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吗？”王小川觉得略微尴尬，于是先开了口。
卡尼尔太太泣不成声，卡尼尔先生则是摆了摆手谢绝了王小川的好意：“我们也是开车来的，请您自便吧。”
碰了个钉子，王小川也没多做纠缠，挠了挠鼻子，与卡尼尔夫妇做别。
回去的路上，王小川把车开得很慢，让卡尼尔夫妇的车先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暖阳和风，公路上只有自己这一辆车，伴着赵雷的歌声，王小川找到了放松的感觉。
独处且无事的时候，人喜欢胡思乱想，王小川也是一样，他的思绪很乱。
他偶尔也会对自己的选择做出怀疑，如果没有走上这条路，没有来到疯人大学，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但是世上哪来的什么如果？有些选择做了就不能回头。
他曾有一次退出的机会，在那场演习之后，扬曾对她说，如果他选择退出，扬会把他保下来，看在王浩倡的面子上。但是王小川依旧选择了这条路，做一个超人，做一个将世界的阴暗面挡在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的“英雄”。
他骨子里面可是个深沉的中二病啊！男人无论长到什么年岁，都是少年，而少年就是要有中二病才该被称为少年。
在手边的储物匣里面翻找，王小川真的摸到了烟和打火机。这辆车是他向凯文借来的，原本是公务用车。他只不过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态翻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被他翻到了。
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境下，吸一根烟才是男人的浪漫。烟雾缥缈之间，将目光投得更远更深邃，将疲累和浊气随着烟气一同吐出，消散在车窗墙外的风里，多美好？
王小川是不吸烟的，这支烟是他为自己点燃的第一支。他不认识这个西班牙语拼的香烟牌子，但是不妨碍他模仿着扬的模样，将这根烟叼在嘴里，潇洒地擦着了火石，让火苗舔舐烟丝，将它们烧得通红。
深吸一口气……然后王小川就后悔了。从喉头到肺管，一瞬间都被浓烈的烟碱味充满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道从肺里顺着后脊梁直冲颅顶，头有点晕，整个呼吸道像是被人踩了一遍一样。王小川十分不文明地直接将这支刚点燃的香烟丢出了车窗，骂了一句“傻逼”，挥挥手希望能快点散尽烟味儿。
这他妈的是啥？王小川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脑子一定是不正常了，才会想要去尝试这么恶心的东西，一点也没有神清气爽提神的感觉好吗？虽然没咳嗽，但是王小川第一次触碰香烟体验失败，并决定以后再也不抽烟了。
“哎呀~哎呀~真是糟蹋东西。”从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王小川吓了一跳。
只不过他不是当初的菜鸟了，他没有立刻踩下刹车，甚至左手都没离开方向盘。他降低了车速，将右手伸进了怀里，握住了枪。抬头看向了后视镜——一个穿着兜帽卫衣，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不知何时坐在了这辆车的后座上。
王小川十分肯定，在他上车的时候，车里绝对没有人。虽然他将车开得很慢，但那也只不过是相对而言，还不至于会让人悄无声息摸进来。
这个人，这个声音，王小川是知道的。那天在演习变成实战的时候，突然出现杀死了他们想要引诱的目标的那个人，在事后被证实根本不属于疯人大学的那个人。
兜帽男完全没有作为不速之客的自觉，十分熟捻地和王小川打着招呼：“呦，好久不见，王小川。看来你是没抽过烟啊，吸烟不能是这样的。”
说着话，他把手伸了过来，摸走了王小川随意放在储物匣盖子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拿到手里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戴着面具，又随手把它们丢在了自己身侧。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王小川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我应该叫你学长，还是叫你面具男？你是从哪来的？安伯利尔运输公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