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们:
请原谅我无法当面和你们告别,只能托人转交这封信,而这也让我更加愧疚。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就无可挽回,我已不奢望将自己作为你们的朋友。无论你们骂我懦夫也好,唾弃我的背叛也好,这都是我应当承受的。
我将永远记得你们这些,给过我温暖的朋友们。
虽然无关紧要,但我还是说明一下我的去向吧,也好不让你们担心。我今后还处在作战部队序列内,也仍旧不算毕业,也没有被开除,只是不能继续在本部学习了。
我的权限等级被降为了一级,五年以内不可能有变动。这是应该的,对于一个逃兵来说,没有被开除出作战部,就应该庆幸了。
我将要去往的地方,属于机密,不能和你们言明。这不是正常的调配,而是处罚的一部分。鉴于我之前的行为,我已经无法回到正常的作战小组。现在与我一起的人,绝大部分是甘愿牺牲自己,驻守在我将要去的那个地方。
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像是有人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曾临阵逃脱一样。无论我有什么理由,在战斗时都不应该被当作理由,我很抱歉,对不起!很遗憾,不能当着你们的面把这句话讲出来。
就到这里吧。很荣幸能和你们一同生活,并肩作战。也为能做你们的朋友而感到庆幸。以后再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如果有那一天,我不敢奢望你们还会记得,我这样一个不配做你们朋友的人。
无论是谁拿到了这封信,请将之转交给风联社内的其他人,以传达我的歉意。
此致:
愿诸君安好,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
考尔比、安德鲁
12月15日”
王小川长叹了一声,请手中的信递给了张同和,看着那两个出出入入,将考尔比的房间逐渐腾空的校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现在社会通讯技术发达,只要有智能手机和无线网,远隔万水千山的人也能够见面。这也使很多现代人生死之交遍布天涯海角,同城却找不到一个人约饭。
也正因如此,信件——这种亲手写的,将字落在纸上的信件,已经变得越来越稀少。很多在两千年后出生的小孩子,根本理解不了信封、邮票、信纸的概念。所以这薄薄的一页纸,很显沉重。
“明天……风联社有活动吗?”张同和读完了信,又将之小心翼翼地折好,塞回到了信封里。那是一张牛皮纸裁成的信封,两面都没有任何信息,无从由此推测考尔比的下落。
“有,到时候把这封信,拿给他们看吧。”王小川抹了一把脸,“不知道大姐头会是什么反应,但愿她别把这封信撕了就好。”
送别了两位校工,王小川打开了变得空旷的考尔比的房间的门,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又把门轻轻地关上。
听说到了大四会有实习,考尔比原本是大二的。按照正常的路线发展,他们三个至少要一起度过两年的时间。没想到,只不过相处了几个月,却已经分离了。然而就像考尔比自己在信中说的一样,“无论有什么理由,在战斗时都不应该被当作理由”,既然他选择了做逃兵,那就应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张同和窝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晚饭我就不出去吃了,如果你去餐厅的话,请给我带些什么回来。”
电视里播放着的广告,是关于圣诞节玩具套装的。广告主题是送给孩子的最好的礼物。
这是王小川才反应过来,在中国可过可不过的圣诞节,在这里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学校各处也都布置的彩灯和彩带,高大的松树,被移到了各处广场上,装饰成圣诞树。槲寄生被挂在了各处,等着青年男女在它的下面拥吻。
这是个宗教节日,是个渗透在整个儿被基督教影响的文明的骨子里的节日。对于疯人大学内院来说,宗教是个笑话。之所以这里也还会过圣诞节,完全是出于惯性。
在这里,圣诞节和宗教无关。毕竟岛上连个教堂都没有,合唱团也不可能在这几天充当唱诗班。
然而就是这种欢快的氛围,让王小川更加想家了。是啊,明明在生死之间都走了一遭,怎么就没想起来跟自己的亲妈报个平安呢?
“订外卖吧。”王小川对张同和扔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拨了田如云的号码。
现在她在哪呢?是不是又出差了?还是在工作室加班?王小川想着,等待那边的提示音响了五六下。
可能在睡觉吧。王小川摇了摇头,毕竟当初说好用邮件联系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时差问题,害怕直接打电话会影响到对方的工作学习。即使是想视频见面,也还是要在邮件上约定好时间。
而就在王小川即将把电话挂断的时候,那边却接了起来:“喂,小川?出什么事了,要打电话给我。”
邮件、微信留言,都比打电话来得方便很多,还不用花昂贵的远洋话费。田如云下意识得觉得王小川遇到了麻烦。
“我没事儿,就是想你了。”王小川也坐到了沙发上,张同和很识趣地把电视按成了静音。
电话那头田如云笑了一声:“可真是稀奇,你竟然说想我了,你觉得我是感动的哭出来,还是笑话你一番好?”
王小川挠了挠头:“你真是我亲妈吗?”
“我如果不是你亲妈的话,我会对你很客气的。”田如云心情应该不错,还有心思和王小川开玩笑,“更何况你有我这么一个漂亮又时尚的妈,你应该感到满足。是不是钱不够花了?你到学校以后一直没管我要钱,我就挺担心的。出门在外不要那么省,更何况咱们又不是没钱。”
“我……”王小川还要解释,话却没能说完。田如云打断了王小川:“你听我把话说完。你的开销少,就意味着你的社交生活极其匮乏。学校里就没有你能看得上眼的女生吗?别闹了,那可是天才聚集的地方。陈琳琳那个小丫头就不错呀?没事别老在屋里窝着打游戏,去健身房健健身,去图书馆看看书,邂逅一下美丽的姑娘,展开一段浪漫的爱情。你十八岁,你那躁动的荷尔蒙在提醒你该谈恋爱了。”
陈琳琳那小丫头就不错?王小川打了个哆嗦,心说您把人家认成干女儿,不会就是为了给我相这么个媳妇吧?那可就太过分了。毕竟别人不了解陈琳琳,王小川还能不了解吗?他们的组长那是个人形女暴龙啊!徒手掰弯碳素球杆儿,就问你怕不怕?怕不怕!
谁说王小川的球杆是被扬给掰弯的,但是那头女暴龙的手劲儿绝对不比扬小。王小川吃过陈琳琳的耳光,就以他强悍的恢复能力,脸也肿了两天多。周一那天顶着这么一张脸去上课,引来同学们目光无数。毕竟他曾是上过论坛八卦榜的人物,那存在感多高?
“妈,您先等一会儿。”王小川赶紧止住了田如云的唠叨,“我不缺钱,我过得挺好的。我有奖学金,而且我还在打工,我完全可以养活我自己,我给你打电话单纯是因为想你了,而不是想向你要钱。”
电话那端的田如云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不要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了,工作的话,以后想怎么工作就怎么工作,大学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别急着找份活干。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寒假的时候啊和朋友约出去旅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走一走。”
“等等!”王小川听出了田如云话里不对味儿的地方,“我假期不应该回盛州吗?我看了一眼今年的放假时间,我正好能赶上回家陪你过年。”
“我不需要你陪的,过年那段时间我不会在国内。”田如云连忙说,“寒假的时候你就不用回来了,有什么需要就跟妈说。这样吧,过两天我给你寄几套衣服过去,然后再往你的卡里打点钱,寒假的时候交个女朋友,记得暑假领回来看啊。”
王小川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能吐出来。
正好这时有人敲门,张同和对着王小川做口型:“我去拿一下外卖。”
王小川却拦住了张同和把他按了下来,对着电话说:“妈,我先不跟你说了,有人敲门,我去开个门啊,回头邮件联系吧,还是尽量不要打电话了。”
挂掉电话之后,王小川长出了一口气。要不然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只要不太亲近,什么东西都是美好的,真等到凑近了,却是真觉得不靠谱了。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妈呢?王小川不禁想到。
来到玄关打开房门,王小川伸手要去接外卖。却见门外不是来送外卖的餐厅服务员,而是一个提着大包小裹的白人男子。他看着手里的纸条,喃喃自语:“202,是这里了。”
待到他一抬头,俩人互相看清了脸,异口同声地说:“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