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很吓人?”陈琳琳挖了一勺冰激凌,又把它掷回杯里。
王小川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的,反正我是快被吓死了。”
两人坐在街边的冷饮店里,昏黄的灯光暧昧。他们面前放着两杯冰激凌,窗外是来往的车流,行色匆匆的人们,以及蒙蒙细雨。这让他们两个看起来像一对情侣,选在了这里约会。
陈琳琳轻叹了一声:“你燃烧了灵魂,我们都吓坏了,当时我以为你会变成个植物人,好一点的话,傻子也有可能。”
虽然在“狂欢节”演习的时候,陈琳琳就见识过王小川燃烧了灵魂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本事,但那次的规模没有这次来的这么大,这么凶猛,这么久。正常人……正常的血裔,这样燃烧灵魂,轻则变成植物人,重则连身体一并烧毁。
然而王小川在经历过那种程度的消耗之后,不过是睡了一觉就恢复了过来,到了今天,居然还能陪着她逛街,这让陈琳琳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过即使同在一个作战组内,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就像埃尔维斯,或者她一样。更不用说她总觉得,王小川的保密等级可能比他的权限等级要高得多。
“我当时也以为我要死了,但是我一想,不行啊,说好了,我还要给你当狗腿子呢。要是这么轻易的狗带了,那你还不得骂得我死都死得不消停!汪!”现在回想起自己经历的那趟“旅行”,王小川仍旧心惊胆战。灵魂完全脱离了身体,意识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围观了古神的归来,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陈琳琳挖了一大勺,在嘴里含化了,让舌头和牙龈都感觉到了麻木的时候才开口说话,这让她的吐字有些不清晰:“其实你挺冤的,这份是险你算是白冒了。校董会那帮老家伙,搞什么分层管理,信息相对独立。谁知道他们丢的就是这个东西?早点反馈回来,也不至于让你承担这次风险。”
“所以我的福利,就仰仗大姐头您去给我讨要了。”王小川笑着说,“虽说是做了无用功吧,这没有功劳,也算是有苦劳,看看你能不能帮我向咱们亲爱的校长先生要点补助了。”
“哇,不是吧!”陈琳琳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么大的事,你除了钱就不能跟老头子坑点别的吗?再说了,干妈那么有钱,你的津贴也不少,要钱干什么?”
“钱这个东西是永远都不够花的,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圣诞促销。这一切其实都是G胖的阴谋!”王小川揉揉脸,做了个狰狞的表情,“万圣节,圣诞节,春季促销,夏季促销……steam的商店里永远有在打折的游戏。平时卖五十美元的,圣诞节只卖十八美元,我买下了它,我就省了三十二美元。而且不光这一个游戏打折呀,整个steam平台都打折,买着买着不就买穷了吗。我等着下个月津贴下来,入手新的手柄呢。看着那些绿色的打折符号,那是G胖掏空我钱包的罪恶黑手啊!”
“你这个逻辑……有点像遇上购物狂欢节的女孩。反正打折了,不买就是亏,买就是省钱。”陈琳琳晃了晃脑袋,“你心态怎么这么好?居然还惦记着下个月的津贴用来买游戏外设。”
“我为什么不能惦记着?”王小川一呲牙,“那可是合法收入。我不偷不抢,买个游戏外设都不行吗?我们这代人不容易,小时候玩游戏,跟家长斗智斗勇,长大了玩游戏还要冒着被抓进矫正中心接受杨教授的烈焰红唇的风险。好不容易来到了美国,穿上了防弹衣,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连买个游戏,惦记个游戏外设都要被自己的组长说心大,我心里苦啊!”
陈琳琳被王小双夸张做作言语和表情逗笑了——却在与王小川对视着傻笑了一会之后渐渐收敛了笑容:“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王小川挠了挠头,“但是咱们两个半斤八两不是吗?你还有心思出来逛街吃冰激凌呢。”
他们确实应该有压力,毕竟,拉快要出现了。
那把钥匙并不是人类制作的,而是出自神明手中的炼金制品。那些外来者,被束缚在名叫亚空间的囚笼中,悄悄地磨好了一把又一把钥匙,把它们从监狱的栅栏里丢出来,丢给那些认为囚犯,会给他带来财富、尊严和力量的臭傻逼,让那些臭傻逼去从外面把门打开。
这是元素潮汐时代,监牢的门锁有些松动,故而囚犯们不需要配置出十分精确的钥匙,只要能够使用就可以了,在外面开门的时候,里面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让一位上古的神明,重新降临在主物质世界。
这把钥匙未必是拉配的,但是拿到钥匙的人选择了用这把钥匙来开古埃及神明的门,这是拉的幸运,以及开罗人民的灾难。
然而连头一失了智的泰奥格尼斯,从壁垒并不森严的幻境中重新回到主物质世界都会引起映射,经历了足够让王小川驰援,再撤退到安全距离的时间。那么作为拥有更加庞大的精神与能量的古埃及至高神,处在一个本就是监狱的环境中,即使外面有人为他开门,他想出来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从亚空间,再到亚空间裂缝,最后降临到主物质世界,那将是一个需要十五天到三十天不等的过程。而在他完全从亚空间中脱离之前,甚至是不会在现实世界形成映射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疯人大学还有时间召开校董会,为什么王小川和陈琳琳还能悠闲地逛街吃冰激淋。
这件事情明显已经超过了王小川、陈琳琳他们这些人能够处理的程度,他们只不过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恰好在这里而已。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圣战!毫无转圜的余地,要么生,要么死。出现在这个战场上的,不应该是那些还未从学校毕业的新兵,而该是那些已经在一线摸爬滚打过数年、十数年、数十年,经验丰富的执行人员,携带着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以军团为单位集结,对即将降临的古神实施毁灭性的打击。
那些外院的学生,已经提前结束了他们在开罗的休学旅行。他们是天才,疯人大学宝贵的财富,是人类未来的保证。虽然距离拉的降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疯人大学仍旧是将他们召回了。
然而内院的学生没有被调离,只接到了一个听从开罗驻点执行人员指示的命令。这意味着他们有作为士兵上战场的可能,他们本不该这么放松的。
开罗驻点的人应付过很多学生,但是他们从来没在战斗前应付过学生。在这些已经,执行了一定时间任务的人员眼中,哪怕这些学生天资再高,只要还没离开校园,没能够独当一面,那就连新兵都算不上。
所以开罗驻点没有给这些内院学生安排任何任务,只是叫他们不要捣乱。在开罗驻点的人想来,等本部支援到达的时候,这些学生会被接走。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这些内院学生和外院的学生一起离开,但是开罗驻点的人并不认为他们真的会上战场。
更何况这些人中间还有校长的亲孙女,那可是陈彦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脉联系的亲人了,怎么可能会让她以身犯险。
但是在陈琳琳看来,他们这些新兵会是打响新时代圣战第一枪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随着冰激淋见底,陈琳琳又一次开口,“我们当中有人在战斗中牺牲了——你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你会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我听人讲过一个故事。”王小川并没有正面回答陈琳琳的问题,“他说他爷爷是参加过越战的老兵,当时军团集合,毫无预兆,坐上火车一路向南。在那个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是要去打仗。很多人哭了,也没有人阻止他们哭。或是放声悲嚎,或是掩面抽泣。你知道人类是一种……很情绪化的动物,一开始是一个人哭,后来是整个车厢的人哭,连他们的连长指导员也跟着哭。但是对越反击战,我们赢了。有很多人永远留在了那里,也有很多人回来了。”
陈琳琳把空掉的冰激凌杯向前一推,双手抱在了胸前:“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王小川酝酿了一下语言,选择了较为委婉的措辞,“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这就是咱们的命不是吗?我想的很明白,我的命不值钱,大概和津贴一个数,按月发放的。在哪儿干就得守哪儿的规矩,咱们是什么人?是士兵、执行人员、特工,到了该上战场的时候做逃兵可是会被你们戳脊梁骨的。更何况……你们都上了我不上,就算苟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不是大逃杀,活到最后也不能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更何况这个古神是想骑在咱们脑袋顶上作威作福的,不把丫狗脑子打出来还真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了!”
“你说的不对。”陈琳琳很是严肃地缓缓摇头。
王小川以为自己的烂话被陈琳琳讨厌了,稍微收敛了一下神色:“哪里不对?”
“拉的形象是鸟首人身,”陈琳琳的嘴角微微翘起,“所以不能是把狗脑子打出来,而应该是把鸟脑子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