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庞大的精神威压，是幻象，是投影到在场的每一个血裔心中的恐惧。
太阳神，拉（Ré），在古埃及神话传说中占据了极其重要位置的一位神祗，他的名字贯穿整个古埃及的历史，经历了第五王朝的尊荣和阿肯阿顿的宗教改革。相传他用泪水创造了人类，所以古埃及人自称为“拉神之牛”。
多美好的传说，多威严的神祗。
然而在疯人大学的眼中，他们是活着的，他们是贪婪的，他们是经历过苦难的，他们是施加苦难的。所谓的神明不过是一群丧家犬，掌握了一定技术的流亡者，为这个星球上的原生智慧生物带来灾祸和屈辱的凶徒。
世界各民族的神话传说当中，有各种各样的“太阳神”存在。那些无耻的家伙自称为的，和未走出蒙昧的先民以为的，不过只能证明凶徒们的下作和张狂。他是拉，那他也不是阿波罗拖行的战车，不是三足金乌，不是盘古的眼，更不是那个直径大约壹佰叁拾玖万两千千米的恒星。
在关于宇宙的猜想里，有人怀着善意，并希望宇宙中的其他种族也怀着善意，但是当这些凶徒闯进了家门，那就只能奋起反抗了。即使要用菜刀和稻草叉面对飞机大炮。
“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那些窃贼不但知道这把钥匙的作用，甚至还掌握着它们的正确使用方法。”陈彦成的目光扫视过这些神情严肃的人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在这件并不宽敞的会议室里扬起双臂：“新时代的圣战开始了！为了碾碎那些背叛的蛆虫，为了守护人的尊严的战争，开始了！”
这间会议室里坐着的人，都是神秘侧世界的权力中心。他们中间有大财团的掌舵人，有文化届的权威人士，有硕果磊磊的理论物理学家，有大慈善家，有大教育家，有演艺明星，有继承了爵位的贵族。
——他们组成了疯人大学的校董会。
这些人都是来自古老的神血契约同盟会的十三家，以及亚洲青龙会的核心成员。这是能让整个世界的地动山摇的一群人，他们平日里只要眉头一皱，就会有人揣测这个世界的动向。
这是自疯人大学建校以来，第三次，真正意义上的“全员会议”。所有应该到场的，无一缺席。他们放下了原本的工作，放下了研究、生意、演出以及其他的一切。
然而在此时，在乌拉诺斯岛海心阁的会议室里，这些人都在沉默。有些人靠在椅背上紧闭着眼睛，有些人目光在同会的人身上游弋。
“你们是被吓破了胆子吗？”费恩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味道，“安逸的远离战场的生活让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还是说你们以为在你们这一代，不会再遇到古神冲破封印的事情，想在这一轮元素潮汐中安然到老吗？直面现实吧，召集所有人来到这里，其实只为了下达这个通知，无论你们情愿与否，事实已经摆在我们面前，除了战斗，别无选择。”
一位垂垂老矣的绅士伸出他干枯的手指，指向了副校长的鼻尖：“我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战士，在你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年代，我曾用刀劈开奇美拉的脑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畏惧战争？契约会从不畏惧战争！”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契约会了，同样，青龙会也不存在。”一个长的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敲了敲桌子，“现在只有疯人大学，只有一群疯子。副校长先生，您对掣肘着你们的校董会一定有很多怨言，但请你相信，我们的血也是热的，在面对侵略者的时候，我们的立场没有冲突，现在讨论的核心不应该是您对我们的谴责与嘲讽，而是我们应该怎么做。”
是啊，怎么做。第一次元素潮汐时代，死难者的尸骨可以填平最深的海沟，乃至于跃出海面垒起高峰。
“严惩那些入侵者，揪出他们盘系的根节，敲碎他们的脑袋。”一位穿着和服的妇人厉声道，“我们的情报工作做的还是不够，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居然有一批‘堕落者’能够冲入我们的大本营，夺走开门的钥匙！”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不是一群人，而是一个人。”格雷教授紧锁着眉头，“除他以外，在那次入侵事件中，所有人都是炮灰。而他是那些‘堕落者’中的怪物，时至今日，我仍然很好奇他为什么还没有‘半神化’。但是女士们先生们，请允许我提醒你们一下，无论是剿灭‘堕落者’，还是拔除我们组织内部的‘钉子’，都应该是这场战斗结束之后的事。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打赢这场战役。”
“时代不同了，第一次元素潮汐时代，人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获胜。得以延续到今天，并创造了更加辉煌的科技与文明。”陈彦成没有落座，而是绕着会议室踱步，从每一位董事的身后走过，“我们也和第一次元素潮汐时代的人类不一样了，除了掌握着残缺的炼金技术以外，我们还有科技作为支撑。那些将人类看作愚昧落后生物的神明，必将为他们的狂妄自大而付出代价，那些投身于神的堕落者，将会给我们的战车一寸一寸地碾碎骨头。说到底，所谓神明，不过是些掌握着一定力量的长生种，他们也是肉体凡胎，我们可以用炮弹耕犁他存在的每一寸土地，彻底将他摧毁。自信一些吧我的朋友们，这个世代的圣战必然残酷，但是作为参与者、决策者，你们应该感觉到无上的光荣与自豪。”
“但这份光荣与自豪不是没有分量的，它伴随着责任和义务。”一个把自己全身都裹在黑色袍子里的男人开口说道，“战场在开罗，我们不可能把神放进主物质世界，不然这将会是一场惨案。当他从亚空间中脱离，进入亚空间裂缝的时候，我们就要将其消灭，你有什么对策吗？”
“有，但是这个对策有些疯狂，我需要校董会的授权，和你们所有力量的支持！”陈彦成来到这个黑袍男的身后，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关系到人类未来的命运。”
“我提议，授权给疯人大学作战部。”黑袍男说，“全权授权，我们所有的资源，都可以由作战部调动。”
“我们还没听到他说的那个办法是什么！”一位董事反驳道，“至少要听完报告再说。”
“钥匙已经被启动了，我们没有这个时间。”黑袍男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在董事会召开之前，作战部就已经在行动了。与其浪费时间在毫无意义的争论上，不如放开手。有关于政治和金钱，我们了解的更清楚，可说到战斗，不，战争！说到战争，对于神的战争，没有人能强过作战部，所以，表决吧。”
一只手举起来，又一只手举起来……没有互相撕皮的常态，也没有了婉转或尖刻的文字游戏，超过八成的董事，同意全权授权给疯人大学作战部。
就像陈彦成说的，这关系到人类的生死存亡。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龌龊的事情，为了金钱权力欲望以及其他，人们可以不顾平时维护出来的那副体面，投身到泥潭里去薅别人的头发。但是只要这个人还没疯，他就一定是有底线的。绝大多数的人底线不高，那就是活着就好——活着本身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了，尤其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
所以，拥有神血的人们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利益集团相互倾轧以谋求更多利益的同时，也都在遵守一条游戏规则，那就是不让战斗升级，不牵扯到古神，不惊动盘古的意志碎片。
“不要引来盘古的注视，躲避一切外来者的耳目”。这并不只是一句口号，也是世界上所有神血族裔的默契。
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不喜欢遵守规则，他们拥有各种各样的缘由。大多数时候是因为他们自己本身不是规则的制定者，也不是因为规则而既得利益者。他们想要获得更多，所以背弃了自己做为人的身份，去追寻“神”的认同。
“所以，是‘堕落者’？”走在开罗的街道上，远眺胡夫金字塔的方向，王小川长呼出一口气。
“我们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的。”陈琳琳长叹了一声，仰面看着阴沉的天空，“想象不出来，除了那些想要分享‘神的荣光’的傻逼之外，还会有什么人试图释放那些‘古神’。”
庞大的精神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浓郁的自然元素让他调动自己精神力的时候都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
他两天前在埃及博物馆中的表现，以及众人在他的灵魂回归之后“看”到的讯息，带来了恐惧，但还好，没有恐慌。
这座城市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人们步履匆匆，无论是本地人还是游客。温和多雨的冬季是地中海气候下生活的人们喜爱的季节，人们想象不到，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盛夏的骄阳，却又回到了太阳神的目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