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精神力触须”只是形容词,并不是说如果精神力可以被直观看见了,这些懂得精神力控制的血裔就会化身成一条条八爪鱼。而它之所以会被称为“精神力触须”,主要是因为精神力向外蔓延后传递回来的感知,会在着重关注的部分更加“清晰”,就像是用精神力在其上拂过的质感。这才有了“触须”的说法。
将自己的精神力发散出去,本身是一件具有危险性的事情。
毕竟对于神血族裔来说,精神自物质中诞生,也可以说是物质决定精神。虽然精神可以影响甚至改造元素和物质,但它的根本还是在于它来的地方——自己的身体。
外溢精神力,这个过程可以被理解为,作为“观察者”的那部分灵魂,在完整灵魂的命令下,离开了可以为自身提供保护的肉体,不通过感受器官,直观地观测外界,并向身体反馈信息。对于将精神力外溢出去的人来说,就像多了一种感觉一样。
一旦这部分灵魂力量受到冲击乃至于被彻底泯灭,带来的后果可想而知。受到轻微冲击,就可能导致头晕目眩,一旦被彻底泯灭——如果牵扯到的量很大的话——有可能会造成施术者变成植物人或者直接脑死亡。
能够自如驭使自身灵术的人,也就掌握了最低级的精神力操控法。疯人大学的学员都受过良好的训练,即使是最不入流的学生,也能够做到小心控制自身外溢精神的量,以保证就算是受到重创,也不会完全丧失反抗能力。
本来王小川是严格按照要求做的,但是在他的精神进入了这件练金制品的能量链路之后,一切都失控了。如果仅仅是他一开始渗透进炼金领域中的精神力被“囚禁”了,无法逃脱,他完全可以选择壮士断腕的手段,将之放弃。虽然必然会给他的精神造成一定负担,但是精神力本身也是有一定的恢复能力的,只要灵魂整体没有出什么大毛病,经过时间的安抚,精神上的伤痛也会愈合——当然,留下疤痕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并非是那样,王小川不但无法对自己探入能量链路中的精神力发号施令,也失去了对自己精神的控制权,而且没有发散出来的精神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着这件炼金制品当中拖拽。
王小川有种很不妙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东西是想要吞噬掉他的灵魂!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以自己的肉体为根据地,努力的和这件炼金制品组成的领域“拔河”,“绳子”是他自己的灵魂。
这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不仅在于精神力和灵魂被拉扯时带来的痛苦,同时也在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被那件炼金制品缓慢却坚定地拖拽过去,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的恐惧和无奈。
终于,在连续失去根据的情况下,王小川输了,他的灵魂脱离了肉体。没有飞升的感觉,却在沿着这件炼金制品的能量通路一路下沉……
这是新月地带的夏日,从尼罗河的河岸望去,在地平线的尽头,空气被拉的目光照射的扭曲的地方,有一群人在劳作。
并不是耕田,那是沃土的边缘,并没有种植作物的条件,更何况,这也不是适宜播种的季节。那是奴隶和徭役们,用滚木和麻绳,拖拽着沉重的石块,在大地上艰难地跋涉。
他们将要进行一项浩大的工程,为法老修建一处陵寝,好让他们的首领的肉身安然沉睡,灵魂去到伟大的神国度,承接九柱神的荣光。只要法老的心脏能够轻于玛特的羽毛,阿努比斯就不会将之丢进怪物的口中,长着鳄鱼的头,狮子的鬃毛和前腿,河马的后腿和尾巴的阿密特,饥肠辘辘的等待着吞噬那有罪者肮脏的心,连同那个人的记忆以及永生的可能。这对于人是公平的,从平民到法老都将经历这一关。
然而他们的法老不过才坐到王位上,现在在进行的工程,是为了这位君主的来生做打算。当神应允他的归来,那他将重生,并永远执掌这片土地的人民——为神执掌。
金字塔是一种奇迹一样的建筑,它们并非是由大小一致的石块堆叠而成的。虽然都经过精密的切割,但是有些石头方方正正,而有些石头则纤细而狭小。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严密地结合到了一起,毫无疏漏。
在没有测量仪器以及各种数学知识支撑的情况下,保证这样的建筑精度的确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这些人做到了,因为他们确实拥有精密的数学知识支撑。这些只是来自于那些监工,那些长着兽首的“人”,他们拿着图纸在工地上游走,用审视的目光和那些劳作着的人接触。
日复一日,星辰起落,一座恢弘的建筑在王小川的眼前成型。它不仅将要成为法老的陵寝,也将是支撑着庞大的精神的基石之一。那些长着兽首的“人”在虚幻与现实之中穿行,总要在金字塔上留下投影。
那是有史以来,由人类建成的最庞大的炼金建筑群落!
埃及的神话体系不能自恰,神明之间不但缺乏联系,而且不同时代的神明的职能和关系还互相冲突。这意味着在“神”彻底消失之后,后来的人造成了太多的社会环境变化,从权力的变更到信仰的偏移,致使神话体系彻底崩塌。
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些外来者存在过,以及奴役过生长在这里的人们。
他们搭建神国,他们行使神权,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低等生物的供奉,他们用人类的王,作为他们工程的核心。
那是已经死去的法老,一名强大的近乎半神化的血裔。在他的陵寝刚刚建立完成的时候,他就被命令停止了呼吸——那是来自神明的旨意。
工匠们将法老的尸身刨开,捣碎筛骨,将他的脑和内脏分别封在陶罐当中,让艾姆谢特、哈碧、多姆泰夫、凯布山纳夫守护它们,唯留下心脏,交由阿努比斯去称量。布包的泡碱和锯末被塞了进去,等着吸干尸体的水分。
四十天后,将香料填充进死者的身体,裹尸布被呈了上来,用以严谨地包括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脚开始,缓慢的缠绕,一层又一层。这个过程中,有血裔念诵着神明教授的咒语,为法老的灵魂祈福、送别。
在七天的时间里,将这具尸身完全包裹的过程中,咒文不能中断。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念诵,往复不止。
法老曾经的臣民将他的棺椁涂以黄金,缀以宝石,敷以松脂,让其享受如他生前享受的一样,让他死后也拥有活着的时候拥有的荣光,在死者之国,仍有人会臣服于他,延续他在人间的权柄,只要他呼唤神的真名。
不日他将归来,地上的王仍然是地上的王,只要他行走在地上,天上的神就祝福于他,水与阳光同在,拉的一目永远照耀大地,那也是对他的恩泽。
又是无数的岁月,尼罗河曾改道,政权曾交叠,唯有神不变,唯有金字塔伫立。
盘古震怒,神国崩塌,人陷入了无边的惶恐。那些曾高高在上的神明逃难一样的远离了这片土地,龟缩在了一片能够窥伺这个世界的角落,而那些曾游走的人间的监工们,凡有幸存的,依旧在沃土上呼唤着神名,用人的信仰,寻找着回归的途径。
精神在燃烧,苍白的火焰笼罩了结界,充斥了炼金领域的每一个角落。
在埃及博物馆的这件展厅里,王小川与那件炼金制品划出了一个其他血裔都无法接近的范围。
不具备属性的纯粹的精神的燃烧,对于那些精神强大的奥术法师来说,也是一种极其奢侈的手段。没有人能在燃烧精神之后完好无损,没有人敢让自己的灵魂接受精神火焰的炙烤。
那是以生命为燃料的火焰,纯粹的能量是催化剂。如果说,那件用途不明的炼金制品是一个不定的炸弹的话,王小川则是一个确定的炸弹。现在谁敢触动他?一旦这些燃烧着的精神蔓延开来,将是一场难以遏制的灾难。
熊熊烈焰中,王小川的声音飘出:“这是一把钥匙,能打开神国大门的钥匙。在它开启的时候,将有古神重临!”
火焰骤然消散,就如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王小川的手掌已经从结界上脱离,呆立在那里,大张着空洞无神的眼:“他们已经回来了,那些可以被我们看见的东西。”
所有人的心中都腾起了一毛股悚然的感觉——他们都看见了,巨大的黄金舟从阳光里出发,划过到挂在天空中的河流,鸟首人身的古神在船上伸展着手臂,将整个儿新月之地纳入自己的怀抱。带着强盛的威严,向那些卑贱的奴仆宣示,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应许之地,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太阳神,拉,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