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江湖，义字当先！能不能打其实不重要，再能打又能怎么样？甭管是黑白两道，还得是重义气，才能让人信服。”曾凯育干掉了瓶里仅剩的一点汽水，无论是动作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给了王小川一种他喝的是酒的错觉。
“我见面过黑白两道的斑马。”王小川招呼过服务生，“再给他拿一瓶雪菲力。”
“雪菲力”就是刚才被曾凯育干掉的那种汽水，并不出名，只是齐齐哈尔当地售卖得比较好的盐汽水。由玻璃小瓶装着，量不大但是胜在便宜。炎炎夏日，吹着电扇，喝一瓶冰镇的雪菲力，是很多齐齐哈尔八零后九零后共同的童年回忆。
其实曾凯育是想喝酒的。虽然他不喜欢啤酒的味道，但是他觉得喝啤酒才够爷们儿。但是毕竟花钱的人是王小川，他只不过是个蹭喝的，有的喝就不错了。
“那你觉得什么是江湖？”王小川暂且压下了吐槽的欲望，问道。
“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曾凯育叹了一声，向自己的左上方斜视四十五度，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王小川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了冷面店的空调，遂认定这孩子是热着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曾凯育不知道王小川的心理活动，继续说：“你、我，还有我的这些朋友，都在江湖之中。处处是江湖，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江湖。你问我什么是江湖，其实你心里也有你的江湖，咱们的江湖不一样。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江湖，都不容易。”
“那什么是义气呢？”王小川忍着笑，又问道。
“义气就是行走江湖的资本。”曾凯育十分严肃地说，“为兄弟两肋插刀是义气，扶危济困也是义气。‘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就是义气。就好比说我们，从来都只为了给弟兄出头才打架，不然绝对不会动手，那样会坏了规矩。”
王小川一愣：“你们还有规矩？”
“那是当然，我们凉鞋帮最重视规矩！”曾凯育把刚起开的汽水扽在桌子上，手一挥，“当初我们大哥起事儿的时候，找了个有文化的军师给我们立了章程，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这就是规矩，以后都得照着这个办事儿。对，军师就是他。”
曾凯育伸手一指，指的是看见邀请函内容之后大呼小叫的那位。王小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军师，问：“你是他们中间，有文化的？”
那个男生腼腆一笑，冲着王小川点了点头。
“他高考五百三十分！”曾凯育又一比划，“这是我们班状元。”
“跟你一个班？”王小川点了点头，“文科，五百三十分，够今年一本线了。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参加凉鞋帮呢？”
曾凯育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学长您什么意思？我们这是凉鞋帮，又不是贼窝，怎么着就不能出个状元了。是，我承认我们这拨人普遍成绩不好，但人家是军师，军师就得有这个能耐。”
那个“军师”压了压曾凯育的话，赶忙向王小川解释：“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加入凉鞋帮是因为，都是没人疼的，就扎堆抱团呗，也没别的意思。我们说是出来混的，可也没收保护费过活。”
经由这个“军师”仔细一解释，王小川才算是明白了，凉鞋帮究竟是怎样一个团体。这并不是什么无心向学学生的收容所，而是那些家庭条件不好，父母有常年不在身边的年轻人们，互相取暖的社团。
只不过是因为这个社团中的大部分人，都因为家庭教育的缺位，从而产生了自己被抛弃的想法，进而自暴自弃。造成了在外人看起来，他们都是无心向学的学生的错觉。
这些凉鞋帮成员中有自小在亲戚家长大的孤儿，有像曾凯育一样的留守儿童，也有真的是父母无法管束的“问题少年”。这些人多来自困难家庭，多是生活在城中村，郊区的年轻人们。
当然，也不是没有特例。那个组建凉鞋帮的所谓“老大”，虽然很早以前就辍学在家，但是他爸是个暴发户土大款。工作忙到没时间管自己的儿子，处于逆反心理，这个老大才辍学，并且组建了凉鞋帮。这个人出手特别大方……也对，钱不是自己挣来的，花起来当然不心疼。
至于那些个所谓的规矩章程，在王小川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而曾凯育，则是沉迷在这个笑话里面的中二病少年。
怪不得曾凯育这个状态，驻点的观察员们还会给一个心理状态良好的评语。正所谓：我抽烟、喝酒、打架、纹身、逃课，但我知道我是个好男孩。
但是这个心理幼稚得可以啊……王小川心说，我的中二病是有理有据的中二病，你的中二病是毫无根据的中二病，那能一样吗？且不论这个中二病鄙视链是怎么形成的，但是他未来的责任教授一定会很辛苦就是了，希望不会成为自己的亲师弟。
聊了大概一个半小时，请这些凉鞋帮的年轻人们喝的汽水也有半箱，王小川觉得差不多了，应该起身告辞的时候，曾凯育的手机响了。
接了电话的曾凯育先是一愣，然后就拍着桌子骂咧起来：“我操他祖宗！你把老太太看住了，我这就回去，我他妈的看谁敢动！”
这画风的切换无比贴合他胸前的“带鱼”，让王小川在欣慰地点头之余，开口问道：“出什么事儿了，需要帮忙吗？”
曾凯育把手机揣起来，摇了摇头：“你帮不上忙。学长，回头请你吃饭。”
这一刻他从与王小川聊得热络的状态脱离了出来，神血在他的体内缓缓涌动着。表面上平静，内里已经波涛汹涌。每一个被直招进作战部的新生所持有的灵术，至少都是具有直接杀伤力的。王小川感应到了对方神血的活动，就没法坐视不管。
“我给你叫了辆车。”王小川向着曾凯育扬了一下手机，“我看你挺着急的，我送你过去吧。”
已经走到门口的曾凯育回过头，几秒之后点了点头：“谢谢，这个人情我记着。”
王小川叫来的是哈尔滨驻点的车，虽然是在齐齐哈尔，但是三级权限的持有者调一辆车来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没用一分钟，一辆黑色的林肯领航员就停在了这家冷面店的门口，看得王小川眉头一跳——不是说好了叫公务用车来吗？这就是外派驻点的公务用车标准？学校真有钱，真是万恶的奢靡的资本主义啊。
感觉不错。
但是曾凯育明显没有这个心思，确定了这就是王小川叫来的车以后，赶忙钻了上去，报了地址。
王小川看到他急切的模样，问司机：“你驾照扣分情况怎么样？”
司机笑了：“今年还一分没扣。”
“那就有多快开多快。”王小川说，“这不是任务，罚款我掏。”
司机把档位推高，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哪能让您掏钱呢？王组长您说的话就是任务。坐稳了！”
领航者是一款注重舒适度的车型，但是三点五升双涡轮V6的发动机也保障了它的动力和加速度，行车速度猛然拔高。吓了曾凯育一跳。
同时他也对王小川的身份再无怀疑了，那个司机对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尊重，是由内而外的。这也让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他刚才管你叫组长？”
王小川点了点头：“我不是什么组长，就是个普通学生。但就像普通士兵见到不认识的士官，都会称呼一声班长一样，他的级别没我高，就叫我一声组长。”
“级别？”曾凯育想了想没有多问。他只是中二病，又不是傻子，他感觉即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更何况他心里装着别的事情，也容不下他多想其他。王小川坐在曾凯育的身边，心惊胆战。倒不是因为在市区里早已经超过了一百七十迈的车速，而是因为身边这个家伙的神血反应越来越强烈，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曾凯育来时需要坐公交走上四十多分钟的路，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已经跑完。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这辆领航者，横在了一间平房和一台挖掘机中间。
王小川看着那间小平房，心说是了，这就是曾凯育的家，他看过照片。而那台挖掘机……他再看看这件平房附近的废墟，和平房院墙上那一个大大的拆字，再联想到曾凯育的举动，心说自己这该不会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暴力拆迁吧？
曾凯育大骂了一声“草你祖宗”，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向着那台挖掘机和聚集在挖掘机周围的人怒吼道：“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
神血沸腾，猛兽怒嚎，王小川只觉得头皮发麻，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跟着从车里面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