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楚科奇半岛的最北部，在北极圈以内的荒漠里，裹着狼皮大衣的王小川在艰难地跋涉。今天并没有下雪，但狂风却把落雪卷了起来。这些小冰碴子随着风横舞，让它们直接抽打在皮肤上，会感觉到刀割一样的疼。
这不是北地最糟糕的天气，却也足够恶劣，足以把人冻死。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王小川没法给出答案，于是他确定了，这又是一个实感很强的梦，真实得像是他正在经历的事情。
自从接触到这个神秘的地下世界以来，他做过很多这样光怪陆离的梦，有时候是第一人称，有时候则扮演旁观者。这些梦的内容往往都十分离奇，几乎没有什么逻辑可循。王小川已经习惯了这些从不打招呼的“朋友”，在各种时间入侵他的生活。
现在是冬季，日照持续的时间很短，王小川并没有走多久，天就彻底黑了下来。风渐渐停了，抬头能看见星空。天穹倒挂，群星熠熠，一仰头仿佛就要沉迷其中，不自觉得生出渺小的感觉来。这样的星空现在已经很是少见，至少大多数生活在城市中的人比较难接触到它。
王小川没有迷醉在星空中太长时间，低下头又紧了紧狼皮大衣，匆忙赶路。
他已经来到了海边，却听不到涛声。海面已经冻结，凝成了一层剔透的冰盖。很难想象在极北之地，会有平静的像是镜子一样的冰面。王小川还在走，走了很久，这让他不得不感慨这个梦的无聊程度，并希望早点醒过来。
人的梦产生在快速眼动睡眠期，这个阶段比较容易醒来。王小川还没尝试过，在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挣扎一下，会不会让自己醒过来，所以他决定挑战一下。
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始挣扎，梦境中的变化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的脚步停驻了，在北极的茫茫冰盖上。夜色深沉，回首望去看不见陆地，向远处眺望也瞧不见冰盖的尽头。一群闪着光的小生物从冰盖下掠过，一开始是几百只，接着是几千只，然后是上万，最后至于无以计数。
北极虾，一种可以发光的小精灵。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出没，然而如此数量的北极虾聚集在一起，也是极为罕见的。它们呈旋涡状，一只紧挨着另一只，密密麻麻地拥在冰盖下面，紧贴着它游动。
然后水面下响起了口哨一样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有一些同样神奇的生物在水面下游弋。对于北极虾来说，它们是恐怖的掠食者，对于王小川来说，他们是难得一见的奇妙生物。
透过冰盖，在这样的夜里，很难看到太多的细节。但是借着北极虾的荧光，还是能勾勒出这些动物曼妙身影的轮廓。它们的身体浑圆纤长，头上生着一支“长角”。
一角鲸，正在捕食这群北极虾的是一群一角鲸，大约有二十只。人类对这种珍稀的动物知之甚少，无数的传说都与它们有关。愚昧的年代里，人们还笃信它们的“长角”能给自己带来好运，也有人相信这些“长角”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
然而事实上，这甚至都不是“角”。那实质上是长在一角鲸左上颚的一枚犬齿螺旋状发育，突出唇外形成的一颗长牙。雄鲸的长牙最大可长到二到三米，雌鲸的长牙通常可以长到一点二到一点五米。
原来这是个美梦吗？真是难得。在王小川的经验里，这些实感很强的梦，无一例外，全都是噩梦。至少会有一个乱七八糟闹心的结局，像是这样单纯美好的“真实梦境”——暂且这么称呼——王小川还从未经历过。
如果以后要做个梦，都是这样的，那么王小川其实还是很乐意的。
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划过他的脑海，一声让整个冰面都震动的咆哮打破了王小川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张虿盆大口在水面下张开，喧嚣的水柱冲破了冰面，数头一角鲸被强大的水流冲到了百米的高空，巨兽也随着腾飞而出，将这些可怜的生灵一口吞下。
这巨兽自身散发着光芒，在这样的黑夜里，王小川也能将它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只只应该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的生物，青色的鳞，修长的角，虬结的鬃，飘逸的须，五只锐利的爪——这是一条身长超过百米的东方龙。
被它咬断的一角鲸的长牙终于掉落到了王小川的身前，斜着刺在冰面上。这是一头雌鲸或者幼鲸的牙，一米多长，鹅卵粗细。王小川摘掉了厚实的手套，扯去了御寒的狼皮大衣，将护目镜甩到一边，再把这颗螺旋状的长牙从冰面上拔出。
这颗牙上沾着血和冰冷的海水，寒凉刺骨。
巨龙缓缓降落回冰面，修长的身躯绕着王小川所在的地方盘绕。王小川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摩挲着手里的长牙。巨龙审视了片刻，终于伏下了身子，对着这个渺小的身影低头。
王小川伸出了他的左手，那条龙也缓缓地凑过了自己的头颅。这等庞然大物，在王小川的抚摸下，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声。那粗大而坚硬的鬃毛，手感很差，可那条龙的表现却又像极了一只被放大了上万倍的猫。
淡淡的金光，在一角鲸的长牙上汇聚，凝结成了长刀的模样。这把刀大得实在是太过夸张，至少有四十米长。王小川握着它，擎着这把通天彻地的光刃。巨龙感到了不安，它扭动着身躯发出抗议。
王小川攥住了它的一根鬃毛，微微拉扯了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是一双竖瞳中，竟然传出了哀伤的意为。
“你的牺牲，会是伟大征程的起点。”王小川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对枕边的恋人倾诉蜜语，而他的手却毫不犹豫地挥落。长刀劈开了巨龙的头颅，在剧痛中，它疯狂地翻滚，却强忍着不从喉咙中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这条巨龙的体型太过庞大，仅仅是出于痛苦的抽搐，也让这层并不坚实的冰盖难以维持。沐浴了龙血的王小川，和已经没有了声息的巨龙，一同跌进了北极的冰海之中。
强烈的凉意让王小川瞬间转醒，入眼，真的是无尽波涛。
“醒了？”陈琳琳拿走靠在王小川脸上的冰可乐，塞到了他的手里，“坐在甲板上还能睡着，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小心别着凉。”
王小川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有任务，本来不是说好的休假吗？我打了一晚上的《塞尔达传说：旷野之息》。”
陈琳琳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糜烂的大学生活。”
大学？王小川觉得自己上了个假大学，完全体会不到所谓的“校园生活”。这不是说疯人大学是一所野鸡大学，而是说疯人大学实在是不同于其他的学校，准确来说，是作战部这个系部，实在是不符合王小川对于大学的认知。
这种别扭的感觉并不体现在作战部的课程设置上，舍去那些神秘侧与地下世界的内容，完全可以幻想自己上了一所军校。更何况这些东西曾是王小川追寻的，他现在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甘之如饴。
论学术氛围的话，疯人大学也绝对对得起它在世界上的排名。内岛外岛在研究方向上虽然不同，乃至于都不是一个认知体系，但是都保持着严谨的治学理念，都创造出过辉煌的学术成就。
作战部的“课外实践”实在是太多了。这让王小川感觉自己并没有上大学，而是高中毕业之后就直接参军入伍了，而且还被选进了特种部队。
作为快速反应部队的成员，王小川已经习惯了飞来飞去的生活，在训练的过程中，他已经乘过疯人大学几乎所有型号的飞机。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下个学年开始还要学习开飞机。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让他许久没有再胡思乱想了，像这样的梦也做得少了许多。如果不是乘船，或许还做不到这么放松吧？
而且，正常的大学生活，无论如何不会接到押运尸体这种任务吧？我上的又不是医科大学。
“聊什么呢？”费恩盘着两枚核桃遛弯一样地绕了过来，远远看见坐在甲板上的两个人，就打了声招呼。
二人连忙站了起来，应了一声：“费恩教授好。”
“你们该干嘛干嘛。”费恩摆了摆手，“聊什么呢？”
“吐槽我是一条大学生活虚度光阴，纸醉金迷，毫无梦想的咸鱼。”王小川咧着嘴说。
“哈哈哈哈，”费恩教授似乎很乐意和年轻人讲笑话，“如果参加过屠神战役的英雄都是在虚度光阴了，那我们这些闲散的老人，可就真的是无颜教导你们了。哎，对了，你们看见张同和了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费恩轻叹一声：“我这个学生啊，不着四六，你们是他的朋友，战友，要多帮帮他。”
王小川心说这家伙一炮轰掉真神半拉儿身子，既能跟飞禽走兽说话，又能变身成罪业恶魔。一直以来低调行事，到了关键时刻才装逼打脸，放在什么爽文频道，妥妥的主角胚子，还用得着他们吗？嘴上倒是不敢这么说：“一定一定，这家伙……”
话音未落，王小川只觉得浑身汗毛乍起，一道电光自上而来，擦着他的头皮射入了海水之中。紧接着就是钉子的怒吼：“我杀了你！”
再而是张同和杀猪一样的惨叫：“妈呀，大姐您饶了我吧！啊……疼疼疼疼！教授！老头子！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