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你坦白真实身份了？”陈琳琳的眉头紧皱，眺望着夜晚的海面。言语中有些不安的味道。
王小川微微点头：“出乎我的意料，真像是天方夜谭。学校怎么会信任他不会真的消灭我们呢？”
血裔属于外来者的造物，虽然在盘古意志碎片“需要被消灭的”这个序列里排名等级最低，但仍然是敌人。
祝融从公元六世纪沉睡到十几年前，这期间没有与青龙会和神血契约同盟会有过任何接触，疯人大学作为一个暴力组织，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相信在故纸堆中翻找出来的那一纸契约呢？
“羊皮卷。”陈琳琳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盾徽，指着徽章上的羊皮卷说，“作战部是校徽上的剑，两侧羽翼上的每一根羽毛，都代表了一个在建校之初就存在的部门。那你想没想过，羊皮卷代表什么？”
“契约？”王小川有些明白了。
陈琳琳摇了摇头，解释说：“没错，但也代表炼金术。青龙会与祝融定下的契约，是以盘古的力量为支撑的一个炼金印记，青龙会与神血契约同盟会之所以能毫无保留，彼此信任，也是因为它。这不是以我们的施法水准能接触到的层面，就咱们这一代人中，最有希望能够学会使用这种魔法的是埃尔维斯。事实上你见过他使用那种力量。”
“超阶炼金魔法？”王小川猛然想到了在复活节岛上，贯穿巨龙的那支奥丁之枪。
“那只是最初级的应用。”陈琳琳点点头，“我们生活在地球上，而盘古是地球的意志。我们的灵术来自于神血，但是支撑我们将灵术释放出来的力量，则来自于盘古。如果没有外来者的出现，地球上诞生的可能会是炼金术和科技并行的文明形态。盘古的力量之于这个世界……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吧，幻想作品里经常提到这个概念。”
“魔网。”王小川接住了陈琳琳的话，“所以祝融是不可能违背这个契约的，而我们主动伤害祝融，也会遭受难以承受的惩罚。既然如此，你又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是，他为什么要对你表明自己的身份。”陈琳琳苦笑了一声，“虽然它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盘古意志碎片，但是圣战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向他求助，是因为我们走投无路了。我们无法信任挪威驻点，我才会在到达挪威之后优先联系他，而不是疯人大学的观察者。你看到他对圣战的态度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要把事情主动告诉我们的意思，我恳求都不行。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把那次任务告诉你。我父母究竟是怎么牺牲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跟我主动提起过。那他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你？”
“他说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王小川翻了个白眼，把整个身子都挂在海岸公路的栏杆上，“那不是废话吗？我是王小川，别人可以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甚至王小氕氘氚。在森林里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呐，我当然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陈琳琳苦笑了一声，问：“心情不好？对比你以前的进度，你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了。为什么还会不高兴呢？”
王小川不假思索地唱了出来：“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陈琳琳知道王小川可能自己都想不明白，忽然开始唱歌就像说他烂话一样，不过是想转移话题。陈琳琳没有追问，反而是接着往下唱：“因为你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陈琳琳的这个举动，反而让王小川愣了一下。他笑着问：“你听过这首歌？”
“当然听过，而且还很喜欢唱。”陈琳琳笑着说，“《霸王别姬》是我最喜欢的华语电影，张国荣是我最喜欢的华人男星。”
“啊……原来是这样啊。”王小川也跟着笑了，“我还以为你们美国人全都只知道Bruce_Lee或者Jackie_Chan呢。”
“你这是歧视。”陈琳琳翻了个白眼，对着王小川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我有我自己的精神生活好吗？你以为我从小就在读疯人大学的预科，每天只学着怎么打架吗？”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王小川立刻做举手投降状，“我也很喜欢《霸王别姬》，我也很爱哥哥。我只是感到惊喜。”
房车里面，灶台已经被彻底清空，变成了雪丽专用的试验台。她随身携带的炼金药剂量很小，现在又缺乏原材料，她只能通过化学手段配置一些东西用以防身。在陈琳琳询问雪丽需不需要一些关注类化学品的时候，雪丽十分自信地指着厕所说：“就寻常卫生间里的东西做原材料，我就能配置出来体积不超过拳头大小，威力足以杀人的炸弹。
动手能力Max的学霸气息扑面而来。
只是她搞出来的气味很大，张同和与钉子都来到了驾驶舱躲避。
透过车窗，张同和望着靠在公路栏杆上的那对男女，脸上扬起笑意：“闻到了吗？这是春天的味道。”
“现在是夏天。”钉子有些不解。
“我是说，他们两个的春天到了。”张同和指着王小川和陈琳琳说。
钉子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他们两个在商量一些咱们没有资格知道的事，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俩是四级权限。例如那个小男孩的身份。”
“这次你错了，亲爱的，我能闻到那股甜蜜的味道，风里面都飘着桃花的气息了。”张同和说，“你看他们看彼此的眼神，那不是同学、同事，乃至于非常要好的朋友之间能够展现出来的神采。王小川看着大姐头的时候，就像我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几乎要有星星掉下来了。”
“我没看到星星，我只看到了一个喜欢八卦的男人。”钉子嘲讽了张同和一句。
张同和则是伸手拍了拍钉子的肩膀：“那还真是不巧啊，我喜欢的姑娘，喜欢一个喜欢八卦的男人。”
钉子拂掉了张同和的手，脸上却也带上了笑意。
然而那笑容一瞬间就凝固了，她推开车门，冲下车去：“发生什么事了？”
陈琳琳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快点把他扶回车上。”
不单单是陈琳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小川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了一阵心悸，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在用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赶快逃离这里。
可是他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了，只能跪伏在地上，像一条上岸的鱼一样，张大着嘴喘着粗气，任由冷汗、眼泪、鼻涕一起淌下来，甚至滚到他的嘴里。
正在张同和把王小川背起来的时候，王小川挣扎着，从喉咙里面吐出两个字：“快……跑！”
然而来不及了，一道惨白的光点亮了黑夜，恐惧感浮出水面，将怯懦映照得纤毫毕现。他们在这一刻明白了王小川为何会如此，因为他们的灵魂在颤抖。八足的骏马跨过海面，远渡而去，由亡者的头发和指甲编制的大船迎接了它。
风里面呜咽着亡魂的哀嚎，擎天的巨剑当空斩落，将这艘大船一分为二，让它在倒悬的星空里燃烧。
这种压迫的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就会这么死去，久到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他们就是被封在时空这一件琥珀里的小虫子，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求。
当一切幻象消失，世界重归于平静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脱力，只能拼尽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张同和看向了王小川和陈琳琳，他觉得他们应该知道答案。尤其是王小川，在他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王小川却在催促着他们逃跑。
王小川大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用力地咳了几声，把自己的手臂挂在栏杆上，以使自己不要倒下。
他苦笑着说：“已经晚了，咱们都无法离开了。”
陈琳琳对王小川答非所问感到很不满，说：“回答张同和的问题，你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你们也知道。”王小川说，“祝……那个男孩已经给过我们答案了，瑞典驻点——或者说是丧钟疯狂的计划——让神国融入主物质位面。”
“你疯了吧，那怎么可能？”钉子不敢相信。
“我算是个感知型呢。”王小川抬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而且我确实比你们多知道一些东西，就好比我猜出了原本的计划。我不知道这一切进行到了什么程度，但是，已经开始了。”
“究竟是什么开始了？”张同和还是很疑惑，“神国是主物质位面的投影，两者的融合在我想来实在是太荒谬了，就像是将一个人的影子缝在他的身体上一样。”
我也希望这一切是假的，王小川摇了摇头：“但是很遗憾，我的兄弟啊……一切都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