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克沃尔,马赛厄斯一如往常地将营业的牌子翻过来,示意人们这家酒馆已经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现在是下午三点,它将会营业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然后把所有在那个时间还赖在这里的酒客赶回家睡觉,至于他们会不会回家,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一大一小两个金发的公子哥在马赛厄斯刚刚挂号营业牌子的时候就走了进来。这两个人看起来很狼狈,并非是蓬头垢面,但却十足疲惫。尤其是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圆脸男孩,靠在吧台上之后几乎都要睡着了。
“要来点什么二位客人。”马赛厄斯打开了电视,调小了音量,转回头来问今天的头两位客人。
“一杯啤酒,然后随便什么吃的。”蓄着长发的年轻人将精致的西装丢在吧台椅上,垂下的袖口拖在地上。虽然马赛厄斯很自信自己已经做好了开门营业的全部准备,但是他的眼皮仍旧是跳了一下。
“你要喝什么,臭小鬼?”夏天用汉语向小纽曼·安伯利尔问。
小纽曼晃了晃脑袋,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反驳他表兄对他的称呼:“随意吧,我现在很困,只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他似乎没有成年。”马赛厄斯善意地提醒道,“我们店里绝大多数的饮品都不适合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拿点苏打水。”
“凤梨汁,谢谢。”小纽曼撑着脑袋尽力坐直身子,他受过的良好教育不允许他在餐桌前表现出疲态,“如果有的话。你们店里似乎卖预调酒,那么就应该有凤梨汁。”
“有的,先生。但是应该不冰。”马赛厄斯说。
小纽曼微微点头:“没问题。”
“你们看起来很累,两位是从哪里来的?”马赛厄斯一边随手写着菜牌,一边像闲聊一样问,“门口那辆车是你们的吗?”
“是的,我开了很久的车。”夏天用手指沾了点啤酒,在吧台上绘画,“我从斯德哥尔摩开车到这儿,中间绕了很多路,开了足足四十多个小时,一直都没能睡一个好觉。”
“哦,我劝你千万不要让这句话被警察听见。”马赛厄斯说,“他们会告你危险驾驶的。”
“有道理。”夏天将啤酒一饮而尽,对着马赛厄斯招手,“麻烦你,再来一杯。”
“没问题先生。”马赛厄斯一边接酒一边瞥向电视,说,“你们从斯德哥尔摩来,那么一定听说过那件事吧?新闻也一直在报道。”
“什么事?我不怎么关注新闻,我只对花边新闻有兴趣。”夏天开了个玩笑。
“在斯德哥尔摩的一条商业街上,发生了火并。”马赛厄斯从吧台后的窗口递过菜牌,笑着说,“那里的街道都被烧焦了,据说有人往那里扔了燃烧弹。事件发生的时候是凌晨,旁边还有一家商场营业。目击者却说,他们只说看到了一道闪电降落在了街道上的密林里。”
“那多半是被吓傻了。”小纽曼捧着凤梨汁笑道,“斯德哥尔摩的街道上没有密林,两天前天空中连一片云彩都没有。”
“是的,不过据说那段街道被封锁了,没人知道那发生了什么,很多人都说是意大利黑手党干的。”马赛厄斯也在吧台后坐下,说,“那些黑帮分子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明明媒体都说他们早已经把发展的重心转移到了美国,但是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不要把一切不好的事情推给黑手党,”夏天苦笑着说,“与其说是火并,我更相信是恐怖袭击,就像当初英格兰和爱尔兰那些极端主义者,在街道两边的垃圾桶里面扔炸弹一样。”
“您说得没错,就是如此。”马赛厄斯被逗笑了,“但是瑞典一直很和平……你们是瑞典人么?”
“不,我们不是瑞典人。”夏天摇了摇头,“我是个意大利人,在美国读书。而这是我的表弟,他是个美国人。因为我的姨妈嫁到了美国,你知道的,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能嫁到那里她很高兴。”
“别这么编排我的母亲,否则我会让你好看的。”小纽曼发出了警告。
“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马赛厄斯微笑着点头,“我小时候也常和我的表哥在暑假自驾游,直到他有了工作和家庭,我也找了这样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为止。但是我们的关系仍旧很亲密。”
“不,你也许误会了,我跟他的关系一点也不好。”小纽曼喝光了凤梨汁,久违的糖分补充进来的感觉让他有了点精神,“您能向后厨催促一下吗?我感觉我很饿了。”
“没问题……事实上,已经好了。”马赛厄斯从送餐的窗口端出了两个盘子,“两份煎培根,两份煎蛋卷,不知这是否合乎你们的口味。”
“太完美了,这是我最爱的早餐。”夏天把一个盘子拉到自己的面前,“但是鉴于现在是下午三点,也许我们得吃更多的东西。你们这里有牛排吗?煎肉饼也可以。总之,分量要大,热量要高。”
马赛厄斯一边写新的菜牌一边看向小纽曼。小纽曼向他点头致意:“我也一样。”
“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想您二位这样穿着打扮和谈吐的人,会到我们这种供人买醉的店里来进餐。”马赛厄斯不经意地问,“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如果您二位不想回答,那就请当我没有问过。”
夏天用汉语说:“因为我们正在亡命天涯。”
“那么也许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马赛厄斯同样用汉语说,“你们需要吗?”
夏天和小纽曼一同微微点头。
马赛厄斯拿过一块抹布,擦掉了夏天用啤酒绘制的疯人大学校徽,并且很不小心地把抹布掉在了夏天的裤子上。
夏天把抹布丢回去,气愤地说:“注意你的手,侍者。也许你一年的工资也买不起我的裤子。小纽曼,我受够了,我们走吧。”
小纽曼从口袋里掏出五十美金放在吧台上:“剩下的是你的小费。”
马赛厄斯向着后厨的窗口摇摇手里的纸币,笑着说:“看到了吗?美国人真大方。”
回到那辆奥迪小mini上,夏天扯开了自己的袖扣,拍着方向盘说:“说真的,小纽曼,这是我跟你住到一间套房里面之后,发生的唯一一件好事。我们赌对了,瑞典驻点的行为是独立的,或者是极度机密,其他驻点并不知情,我们还有希望。”
“那句话应该是我来对你说,偷车贼,是我在跟着你倒霉。”小纽曼不屑地一扭脖子,“唯一让我感到幸运的是这辆车主人的音乐品味还算不错,不然我真的很难忍受跟你呼吸同一辆车里的空气。”
“啊,真是娇贵的小少爷。”夏天把被揉成一团的地图扔到小纽曼的怀里——那上面还沾着些啤酒以及抹布的纤维,“那么,尊贵的大少爷是否介意为我指路呢?”
“你再敢这么对我我就杀了你,我说到做到。”小纽曼慢慢地摊开地图,“一直向前开,在第三个红绿灯处左转……”
有了地图的指引,夏天和小纽曼很顺利地来到了马赛厄斯向他们开放的安全屋。
那是一栋看起来很温馨的小公寓,钥匙就被放在门前的地毯下面。穿过客厅来到地下室,在书架后面找到一个摄像头,激活它。夏天和小纽曼轮流把眼睛凑到摄像头上,一道绿色的光从他们的眼前划过。
“虹膜信息确认,在读执行人员夏天,在读执行人员小纽曼,请后退一米,以免受伤。”
两人退后之后,地下室的地板忽然向下敞开,一间没有装修的安全屋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冰箱里有能量棒和运动饮料,快掉吃。”夏天丢给小纽曼几根能量棒和一瓶饮料,“找到通讯设备了吗?”
“有一部可加密的卫星电话,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挪威驻点的电话号码。”小纽曼一摊手。
“我相信你有办法。”夏天笑着说,“从离开瑞典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胜利了。”
“没错,我能背诵很多号码。咱们可以直接向家里求援,他们会联系总部的。”小纽曼也笑了。他虽然不大喜欢他的表哥,但是他没办法不赞成他的话。
“等等!”夏天想了想,说,“你记得住周教授或者是扬教授的电话号码吗?”
“我知道周卫平的。”小纽曼说。
“给他打,直接联系他。”夏天说,“即使是加密线路我也不是那么放心,但是总部有潘多拉。”
小纽曼知道事情的严肃性,没有再和夏天拌嘴,而是老老实实地拔打了周卫平的电话。
“你们这些小鸡崽没有吃饭吗?再快一点!”电话那边传来了周卫平的嘶吼,“你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受过训练的战士,更像是一群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瘾君子!给我拿出点儿干劲儿来!你好……不好意思我正在上课,请问您是……”
“是我,教授。”小纽曼咽了一口口水,“小纽曼·安伯利尔,正在执行任务的在读执行人员。”
周卫平那边沉默了三秒钟,然后说:“是快要期末考试了,就剩几天,请你放心,我已经出完我负责的考卷了,现在正在印刷。”
“我们遭遇了袭击,是瑞典驻点的执行人员干的。我现在正在挪威驻点为我们提供的安全屋里。”小纽曼平静地说,“跟我在一起的只有夏天,其他人的境况我们并不了解,我们丢弃了手机和手环,与所有人失去了联系。”
“我明白了。”周卫平挂断了电话。
夏天问:“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小纽曼一头栽倒在床上,扯开衬衫,指着渗血的纱布说:“帮我找点抗生素,然后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