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锋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允曳,“你还有什么要求?”倒有一番慷慨赴死的派头。
允曳面容冷肃,“当年我还在襁褓中,就被你扔进镜月湖,毫无反抗的能力。今日,我也想看看你被人扔下水时的反应。”她看向她的外公,“外公,烦您找条绳索,将他绑了,再着人将他推下水去,可否?”
申屠没发表任何意见,直接命令蓝逸:“小伙子,照她说的办。”
蓝逸找人拿了绳索来,将他五花大绑了,带至殿外的大水缸旁。允曳跟上去,道:“你不要想一死了之。如果你死在水缸里,我会让你宁氏满门给你陪葬,包括蓝云深。”
无辜躺枪的蓝云深正组织殿里的皇子公主及众妃嫔出来观瞻,听她这一句,嘴角抽了抽,却没有说反驳的话。
倒是上官曦明替她扳回一城:“师姐若是敢动小蓝,我保证你和你们申家鸡犬不留。”
这意思是,如果宁千锋死在了水缸里,宁氏连同申家,鸡犬不留,一灭两门。
连宁子恪和宁子文也跟了出来。
蓝逸指挥几名侍卫跳进了水中,以备不测,又吩咐两名侍卫,将宁千锋架了起来,请示过允曳的意思后,直接将宁千锋扔进了水缸里。
满满当当的水,人进去后还溢出来好些。硕大的水缸周围,围了一圈的人,都是宁千锋的子女和嫔妾。
一个个眼睁睁看着他在水中,连挣扎都不能,灌了几口水之后,就慢悠悠沉到了水底。
没有人作声。连十皇子也不作声了。虽然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来,却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反对的话来。
不晓得他有没有记起初见云深时说的那番话,他说,“你武功不济,没想到脑子也不济。”若是记起来了,此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再多的感想也没什么用,抵不过眼前整个皇室都被云深姐妹二人玩弄在手心里。
宁千锋在水底闭上了眼,允曳立即命人将他捞出来,拖至缸外,控出几口水来,他缓缓睁开眼来,咳嗽不止。允曳命太医去帮他把气理顺了,冷冷一笑,命侍卫们又将他扔了进去。
如此折腾三四回,看看再折腾下去他仅剩的这口气怕就要没了,才命人将他重又抬回寝殿,将身上湿衣裳换了。
衣裳换好,人已经被折腾得和之前那副将死之模样没什么两样。允曳往他床前一站,道:“咱们的账,就算两清。从此碧落黄泉,永不再相见。就此别过。”
言下之意,已不打算再等他死去,更不用说要给他送葬守灵之类的。
申屠见她要走,伸手要拦:“丫头等等。”
云深道:“她心里惦记着一个人,你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还是让她先走吧。”
她心里惦记的,自然是上官月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靖国的帝寝殿的时候,上官月明却将目光凝聚在仓泽的皇位上。关键的时候,允曳去的确是能助他一臂之力的。
云深很善解人意地放了行。
上官曦明说了一句:“师姐,马到功成。”
允曳瞥他一眼,容色倒不似平日那般冷了,道:“借你吉言。你们也快些将这里的事了一了,早些回不姜。我并不想再看见你们。”
申屠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不想看见你们?”
云深淡声:“她不是不想看见我们,她只是不想看见我。”
申屠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她身上瞟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女孩子家的事,他老头子还真不好过问。况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外孙女,比那一个更是个刺儿头,要摆平她让她也叫他一声外公,怕是不易。
云深瞥了一眼允曳离去的身影,转回头来,把目光挪至宁千锋身上,叹了一声:“现在,该算一算咱们之间的账了。允曳的账很好算,咱们的账,却不是那么好算的。你说,咱们先从哪一笔算起?”
宁千锋无力一叹:“随你折腾吧。”反抗已是无用。况他也不想反抗了。
云深此时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不像是来报仇,倒像是来喝茶谈心的。
她挽着上官曦明,依旧在床前椅子上坐下来,拉家常似的:“我有记忆,是在三岁上。那年我被诛心阁的人喂下了绝命散,扔在了城南乱葬岗上,差点被野狗分尸。按着允曳的道道,我是不是该给你也喂一颗绝命散,然后一领破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上去?”
这番遭遇此时说出来,已不见她脸上有痛色。在不知情的申屠听来,却是震惊得眉头直蹙。
宁千锋转过头来,看着她,叹息般道:“如果这能让你解恨,你可以这么做。”
云深道:“可那是允曳的道道。我不是允曳,所以,我不会让你去乱葬岗上体验一下我当年的感受。”
“去年,我年满十七,你为了赚我下山,想出了赐婚这样的昏招,我被迫离开云雪山,来到这个花花世界。咱们就正式开始过招。城南门,你试探我的深浅,故意要将俘虏处以绞刑。彼时太子宁子文误打误撞,抢了我的功劳,你没能得逞。”
宁子文哪里是抢了她的功劳,宁子文是替她挡了暗箭。她故意如此说,不过是正话反说。
“不错。那些个俘虏,留下来没什么用,能借由他们探探你的底,是我的初衷。”
“后来,你屡次试探,追我到云间小筑。那次倘或我没有一手好茶艺,怕就要让阿曦暴露。但同理,因为我的一手好茶艺,你高看了我一眼。”
“茶艺师好的不知有多少,但没有哪个茶艺师,能泡出和别人一样味道的茶来,你却能,我如何能不高看你?”
“为了试探我,你让翎妃给你的第七子宁子恪下了蛊毒。那个时候,翎妃还特意出宫召见我,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彼时宁子恪同我关系不错,我若想救他,势必要拿出点真本事。为了救他,我只好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拿了出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翎妃给他下的是情焰蛊。情焰蛊没有解药,只能是中了此蛊的男女同为解药。宁子恪不想娶中了雄蛊的蓝紫玉,你也不想我和宁子恪做朋友,于是,你顺手使了个离间计,我救了宁子恪,也从那以后和宁子恪不共戴天。”
“你恨不能天下人和我为仇,那样你就可以借他们的手除掉我。”
“不错,那时,我确是那么想的。”宁千锋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那时我发现,宁子恪对你动了情,动了情的人,如果被他中意的人重重伤害,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
“宁子恪恨不能杀了我。而他比你更可怕的是,他对我的底细,知道的更多。他猜到云烟雪影是我手中的组织。也猜到我在朶山下藏了兵马。因为那时阿曦跟着我,他跟着阿曦,于是,我就被发现了。我回到平云,只有他知道,我不是第一次回来。而是来了很多次。”
“你给你的两个儿子赐婚前,将我困在了皇宫里,借着我抗旨的拒婚、和阿曦出双入对的由头,要将我沉塘。最后我没死,所以,这笔账你也无须偿命给我。”
“大婚之前,你又派了诛心阁的人在宫外劫杀我,那次若是没有阿曦赶到,你真的可以得手了。若你得手,咱们也就没有今日的相见了,更不要提算账一说。”
“幸好有上官曦明在。”宁千锋长长吁了一口气。
云深却没有看见他表情似的,继续道:“可你,想杀我之心,一日比一日重了。你知道宁子恪因为我把蓝紫玉塞给他解毒而恨死了我,所以,你要借他的手杀我。于是,就有了扶吉山一役。”
“宁子恪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在扶吉山里,他学你当初玩的把戏,用坑杀俘虏的招数逼我将云烟雪影摆到台面上来。不得已,我确实把云烟雪影启用了。可,咱们大家都没料到的是,扶吉山气候突变,天降大雪,以致于,为了对付我而耽搁了时间撤离的宁子恪和二十万大军,全都被困在扶吉山里。”
“一十三万士兵,都是爹生娘养有血有肉的鲜活生命,埋骨扶吉山。这笔账,你是不是得背一下?”
宁千锋紧闭的眼睛猛的睁开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眸光里盛满恐惧,嘴唇颤抖:“不错,这笔账,是我该背的。”
云深淡漠地没有看他一眼,继续道:“扶吉山回来,你将我提拔为宁子恪的参事。当时,你已知道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可你还是在矛盾,要不要杀了我。是不是?”
“是。”宁千锋复又闭上眼睛。
“你不但要杀我,还要借我除掉蓝家阖家。是不是?”
“是。”嘴唇被他咬出血来。
“翎妃被你下毒,你要借着她中毒除了我和蓝府。我留下给翎妃解毒,就顾不上蓝府。若回蓝府,势必要被你治个私自出宫见死不救的罪。你没想到的是,翎妃的毒,阿曦派人去解了。我得以出宫回蓝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