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慧诚院的下人们已经起床开始干活,舒无厌也不例外。
天太闷热,她端着水盆在七小姐房前庭院洒水降低暑气,珍儿提着水壶抱着盆子走了过来,舒无厌一转身故意将水洒在了珍儿身上,惹的珍儿一声惊呼大骂了起来:“你是不是没长眼睛啊?乱泼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舒无厌赶忙取出帕子给珍儿擦拭,还没擦几下珍儿又大叫了一声后退了几步:“你、你拿什么东西扎我?!”
“啊?”舒无厌装糊涂,拿着手帕又凑了过去,“什么拿东西扎你?”
“你……你别过来!”珍儿摸着刚才被扎痛的胳膊连连后退,眉毛拧成一团,“你手帕里藏了什么东西?!”
“哦……你说这个啊?”舒无厌摊开手帕,取出折弯的细针笑道,“这个是我昨天从床褥里发现的新玩意儿,应该是你前晚铺床的时候留下的吧?我昨天本来打算拿给七小姐转还给你,不过我记性太差了,放在手帕里就忘了这件事。”
“胡、胡说!这不是我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弄了根针出来,你不要冤枉我!”
“是吗?这个可是我同锦娘姐姐一起发现的,如果不是你的会是谁的呢?”舒无厌知道珍儿不会承认,想要狡辩无非就是说这个东西是她捏造出来的,可她只要把锦娘这半个管事搬出来,就好使多了。屋外的吵杂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叶千涵的声音传了出来,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珍儿心虚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即又转头带着乞求的意味低声对舒无厌说道:“……舒姑娘,你不要告诉七小姐,算我求你了。”
“我虽然有仇必报,但绝对不会咄咄逼人。”舒无厌见好就收,“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就都会相安无事。”
珍儿赶忙点头,脚步慌乱的进了屋子。舒无厌见人进了屋子,便将手里的针掰直,寻了院中一处地插入泥土里,最后还不忘压上一块石头,这才放心开始继续干活。
都说绣楼是古代女人最常待的地方,如绣楼这名字一样,肯定是与刺绣女红有关。叶千涵待的绣楼里也有她的绣品,不过比起她本人撰写的诗词那就落差太明显了,她一年也许只会绣上一两件绣品,但所撰写的诗词绝对比绣品多上两倍不止。丰城才女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绣楼二楼桌上摆放着好几本装订好的诗集,上面工工整整全是叶千涵写的诗和随笔文章,这些全是由她打小至今的全部作品。
可见,只要有钱才能培养兴趣爱好呀……诚如叶千晟与叶千涵就是这样的例子,舒无厌忍不住打心里感慨起来。
如果她生在暴富之家,那她初中时突然滋生的画漫画兴趣也不会被爸妈扼杀在摇篮里,还让她专心读书考上重点学校好找工作,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当然了,就算让她会画漫画,现在穿越到这个地方,还要潜伏在慧诚院似乎并不能派上用场。这几天舒无厌在慧诚院没办法四处走动,一来是因为还不熟悉这里,二来她又是生面孔到处走动会引人怀疑。所以她很安分,她打算一有机会之时便偷溜去寻五公子的屋子。
然而一天天过去,叶千涵这个宅女除了在绣楼就是在宝烟阁这两个地方看书,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闷。虽然舒无厌以前读书时也是学校跟家里两点一线,但现代好歹有电视跟网络,累了还可以刷刷微博追个番,偶尔周末还会出门一个人找乐子玩玩,哪像叶千涵这样?
终于,在一个急雨骤起的下午,叶千涵让珍儿为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说是等雨停了便要出府。
雨后放晴一阵泥土芳香扑鼻而来,叶千涵带着舒无厌走在丰城街上,她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嘴角的笑自雨停那会后就再也没消失过。舒无厌忍不住问了她要去哪里,叶千涵回答:每月的十五日齐仙楼都会有一大票才子才女聚在那里吟诗作对,切磋才学,这是她每个月最开心的时候。
两人到了齐仙楼,堂下的掌柜见了立马上前招呼将她们引到了二楼。二楼有三个大圆桌紧挨着,每桌都坐了不少人,叶千涵扫了几眼朝着一玄黄衣裳的公子走去,边唤道:“夏才子。”
被唤为夏才子的公子闻声看来,起身迎向叶千涵引她入座:“叶七小姐,这边请。”
等叶千涵入座,舒无厌便观察起这位夏才子:他一定是先前画那幅‘春暮夏竹图’的夏幼哲,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样子,但看身形却不高。舒无厌又环顾了一下另外两桌,突然看见一位穿着湖色长裙的女子朝这里走来。那女子走到夏幼哲身后便朝叶千涵说道:“叶七小姐,听说你前些天为我堂哥的《春暮夏竹图》上加了几笔盖住了墨渍,正巧我昨儿不小心将自个儿的画上沾了点东西,不知叶七小姐可能为我锦上添花呢?”未等叶千涵应承下来,女子身后的丫鬟就上前将手里的画卷摊在桌上。
桌上摊着是一副人物画:一名身穿石青色衣裳的女子拿着团扇侧躺在贵妃榻上,然而右上方却有很大一块石青色印子,这哪是她刚刚嘴里说的沾了一点东西???那湖衣女子见叶千涵没反应,便又继续说道:“唉,这幅画本是我后天要送给娘亲的生贺,若是来不及补救,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唉!”
“堂妹你怎会如此不小心?”夏幼哲看着那画连连摇头,神情十分惋惜。
原来那湖衣女子是夏幼哲的堂妹夏采筠,舒无厌看她那哭丧的神情太不走心,猜想八成是来找茬的。
叶千涵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夏采筠假意叹了口气并未回答夏幼哲的话,倒是她身后的丫鬟开口刺道:“小姐,我就说了哪会有人会这锦上添花的本事?八成是误打误撞,小姐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叶七小姐身上了。”
舒无厌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这主仆二人是故意唱双簧让七小姐出糗呢?虽说上回是她出的主意补救的《春暮夏竹图》,但叶千涵对她有知遇之恩,而且自己还联合叶千晟利用她进了慧诚院……这回该轮到她挺身出来‘英雄救美’,来弥补心里对七小姐的愧疚。
“开什么玩笑,就这种程度的还需要让我家小姐亲自出手吗?”舒无厌站了出来拦在叶千涵与夏采筠中间,“我家小姐能化腐朽为神奇,我待在小姐身边多年也学到一些皮毛,就这种程度我一个丫鬟就能搞定,还需要我家小姐出手?”舒无厌看了一眼夏幼哲,转眼又冷冷看向夏采筠继续说道:“至于夏才子的《春暮夏竹图》,那是小姐跟夏才子交情深才会亲自出手,至于这位小姐……你同我家小姐的交情……看在你是夏才子堂妹的份上,就由我这个丫鬟来帮你锦上添花吧。”
“小小丫鬟竟然如此出言不逊!”夏采筠身后的丫鬟上前护主怒斥了一句,舒无厌目光刺了过去,扬唇回击:“彼此彼此啊。”
那丫鬟不服却理亏气的说不出话来,叶千涵见舒无厌为自己解了危机,立马明白她的用意,也帮着说道:“我这位丫鬟的才情可不比在座的各位差,‘小院回廊春已暮,茂林修竹夏处长’这句也是她想的,无厌,你且放手去帮夏小姐吧,千万别丢了我叶府的脸。”
“是,小姐。”舒无厌得令,四周的人也识趣让出位置,都想一瞧叶府丫鬟有何本事。
夏采筠冷哼一声,坐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你可要小心点,若是将我这画给毁了,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桌看热闹的男子给舒无厌提供了几支毛笔,还热情的将自己的各类宝贝颜料放在她面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舒无厌却紧张起来,她不会画画没有叶千涵栩栩如生的画工,别说握毛笔画竹叶,她连拿铅笔画太阳都画不圆。
……圆?想到画圆,舒无厌突然灵光一闪:半年前她刷微博的时候,看到有博主设计了春夏秋冬四季图都是用圆圈住,之后这类的圆形古风图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虽说看多了审美疲劳,但不得不说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圆形设计图时,内心是赞叹是,甚至认为这种的创意乃上乘之作。
可是她该怎么把圆画出来?舒无厌看向桌上的果盘,盘子太小……角落的花盆……盆底太脏了……对了,圆规!
“夏才子,能不能把你的扇子借给我?”舒无厌拿了支干净的毛笔,转头向夏幼哲问道。
夏幼哲虽说不明就里,但却还是把扇子递给了舒无厌。舒无厌接过扇子将它合拢,掏出帕子将扇子与毛笔顶端捆好,她又拿起另一只毛笔卡在两物分叉的顶端里,借来叶千涵的手帕将第二支毛笔固定住,在手里试了试这才满意。众人不解她的行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有人开口问舒无厌,她也不答,只顾着拿着绑好的东西在画卷上试了一番。再三确认手里的东西没问题后,舒无厌便将第一支毛笔沾了石青,小心翼翼把扇子固定在画卷中央,接着扶着扇子将画卷在桌上抡了一圈,一个石青色的圆圈呈现在画卷上。
本以为就这样完成了,众人身子上前探望,却只见舒无厌拿起桌上最大号的毛笔,沾了石青开始低头描色。
没人敢打断,直至舒无厌将圆圈外都描成了石青色后,她这才放下笔来轻松道:“这样就行了,既又盖住了印子,又与画里的颜色相互呼应。最重要的是美人手里拿着团扇,又有大圆为框底将美人圈住,如此画里画扇中扇,可谓是引秋生画里,藏月入怀中。”舒无厌引用了白居易的诗改了一个字,引来在场的人啧啧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