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见老鼠符号的时候,距离上回落水已经有两天。
舒无厌从净衣苑出来被一个石子砸中,她低头看见落在脚边的卵石上画着老鼠符号,抬头四处观望时却是空无一人。
或许是柳时在附近,丢了石子就离开了。舒无厌将石子捡起,未免他人发现,在路过睡莲池的时候便将石子沉入池塘中。
不过舒无厌有些担心,昨天二夫人来了一趟迟玉院想塞人来明净小筑,不过被叶千誉都给打发走了。而今晚叶千竟找她,会不会也是因为安排人进迟玉院的事,才找她吩咐新的命令?
但是一切都是猜想,如果真是因为这件事,那舒无厌可以用‘一切由不得我这个丫鬟做主’的理由来搪塞过去。
夜晚子时,舒无厌按时出现在千石池东面的假山山洞外。这次叶千竟早就到了,舒无厌看见人在山洞里,四下看了几眼也钻了进去。
才进去,舒无厌便立刻开口问道:“五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叶千竟从腰间拿出一瓶东西,接着看向舒无厌冷言道:“你将这个东西倒入叶千誉的茶里或汤里。”
“这是什么?”舒无厌目光移到那瓶子上,瓶身是玄色,上面也没有贴红纸写上名字。
“断肠草。”
“断肠草?”
听着怎么像是毒药的名字?舒无厌打了个冷颤,抬头发现叶千竟正双眼灼灼的看着她。这眼神好似想钻入她的心肺探视内心,舒无厌后退一步后背紧贴着墙壁低下头来小声道:“五、五公子,这是毒药吗?”
“没错,就是毒药。”叶千竟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好像要杀的只是个陌生人,“而且是最毒的毒药,只要服下这断肠草,半个时辰内若没有解药,便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死的十分痛苦。”
“我……我从没有杀过人……”舒无厌双手握拳,眉头蹙的很紧,她不敢相信叶千竟居然叫她去杀人,对象还是他的手足兄弟,“我不懂,不懂……为什么要杀四公子?”
“他死不了是更好?”叶千竟哼笑一声回答的云淡风轻,“只有他死了,我便可代替他成为叶家的继承人。”
“可是……”
“可是什么?”叶千竟的眼睛眯缝起来,盯着舒无厌让她有些发毛。
“……可是四公子一死,老爷一定会怀疑五公子与二夫人。”舒无厌想让他知道做了这件事的后果,希望叶千竟能就此打住,“在这叶府里,最希望四公子死的便是你们,如果老爷查出来是何人所为,到时候五公子你不但做不了叶家的继承人,还会让六公子钻了空子,让他坐享渔翁之利啊。”
“你下毒后便找机会将瓶子丢弃到福红院里,届时他叶千晟便成了我的替罪羔羊,还怎么坐享其成?”
“如果四公子发现茶水里有毒,不肯喝下呢?”
“断肠草无色无味,怎么会被他发现?”
“我只是说如果,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或许……”
“够了!”叶千竟打断了舒无厌的话,厉色道:“你只需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便可,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舒无厌哑然,眼前这个人与她认识的叶千竟完全不同,她认识的叶千竟虽然平日里冷若冰霜,但眼神里绝不会透露出这样的杀意。她知晓叶千竟的内心是善良的,平日里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伪装,可如今眼前这个人完全察觉不到丝毫情感。
那眼神如此凶戾,话语中透露出的决绝让舒无厌降到冰点。
叶千竟将那瓶子塞在舒无厌的手里,转身背对着她说道:“此番便是证明你是否有二心的机会,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的这个时辰你再来这里见我,希望到时能听见你带来的好消息……否则,你就自己喝下这瓶断肠草。”
舒无厌看着叶千竟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之中,握着那瓶毒药僵在原地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原本以为只是尔虞我诈的财产争纷,现在终于要开始掀起狂风骤浪了吗?
只是这次毒杀叶千誉的计划好像不是二夫人所策划,二夫人虽说锋芒毕露,但怎么会在杀叶千誉的前一天还急着塞人进迟玉院?……莫非是叶千竟心急求成之下,才决定冒险策划杀人?
不管是谁的计划,绝对不能让叶千竟越走越错,一旦杀了人就是犯法,就没了回头路!况且他要杀的人不是别人,是他的手足亲兄弟啊……叶千竟怎么能如此糊涂?!
回到明净小筑的小屋里,舒无厌一晚上没睡着,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个办法,却没有一个办法能够不伤害叶千誉又能让叶千竟信任她。直至听到窗外五更敲响,舒无厌才缓缓阖上双眼,浅浅入睡。
这几天很难捱,不过才两天而已,却觉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舒无厌一直将断肠草揣在怀里,一来是怕有人闯入她房里发现,二来又怕这瓶子被谁拿走,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最安全。她也不敢通知叶千晟,如果被叶千晟知道这事,以他的性子只怕会立刻冲去慧诚院跟叶千竟拼命。况且,她曾经还立下让三兄弟兄友弟恭的想法,这事要是被叶千晟知道了就更没有转圜的余地。
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难道真的要让她自己喝下毒药?
想着这样的问题,舒无厌便觉得头大如斗,叶千誉好几回唤她都没听见,一问她,也只能找些托词敷衍过去。已经第二天了,如果明天还不能想出办法来,她真不知道叶千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转机就在第三天悄然出现,隔天未时,丁如玉出现在明净小筑里。舒无厌看着丁如玉趾高气扬的气势,脑子像似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就这一下顿时让她一计上头。
舒无厌趁着去烧热水的空档,急忙将断肠散倒入屋前的四方小池里。接着她回到小屋藏起玄色瓶子,取出一个普通的空瓶灌上茶水藏于腰间,再匆匆忙忙的出了小屋赶往小筑内的打水房烧水沏茶。
水开之后,舒无厌端着水壶进了房子,此时丁如玉正缠着叶千誉教她下棋,舒无厌便拿出茶具在一旁沏茶。
奉茶之际,舒无厌悄悄偷走了丁如玉放在一旁的丝帕,她将丝帕丢在一旁的桌下,人又站在前面挡住两人的视线,接下来便是静待丁如玉离开。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丁如玉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舒无厌趁着她没离开一分钟,假意装作发现桌下那块丝帕,叶千誉便让人追出去送还。
追出明净小筑,丁如玉已从前面的跨院门洞消失,舒无厌将手里的丝帕踩上一脚,又将腰间的瓶子藏入袖口内。一切布置妥当,舒无厌这才大步追了上去,她穿过门洞来到睡莲池唤住了丁如玉,将手里的丝帕了递了过去。
“表小姐,你的丝帕落在小筑里了,四公子让我还给你。”
“嗯。”
丁如玉不冷不淡的接过丝帕,舒无厌转身作势要走,却听见身后丁如玉突然发难喊道:“你给我站住!”
“怎么了表小姐?”舒无厌回头明知故问道。
“怎么了?这上面的脚印是你的吗?”丁如玉举着丝帕指着上面脚印看向舒无厌的双脚,“好啊你,我没找你麻烦,你倒是先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踩我的丝帕?!”
“不、不是我踩的!”舒无厌后退两步装出一副心虚的样子,“可能……可能是刚才四公子踩的?”
“胡说!誉哥的脚可没有这么小,除了你还会有谁?!”丁如玉并不是智商突然上线,很明显就是吃定了舒无厌要为难人,但她却不知道舒无厌就是要她为难人才行。
“奴婢的脚也不小啊,表小姐你没有证据怎么可以含血喷人呢?”
“我含血喷人?我手里的丝帕不就是证据吗?!”
“这只能算你的丝帕被人踩过,而那鞋印上并没有写着我的名字啊。”
“你!好啊,你想死个明白对吗?”丁如玉双目一瞪,指向舒无厌的鞋子,“给我把鞋子脱了!快!”
“这……”舒无厌又后退了两步,作势要转身逃走。
丁如玉眼尖,一看舒无厌要逃走,立马快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衣袖将人扯回来,哪知正巧这一抓,就抓到了舒无厌袖子里藏着的瓶子。丁如玉一惊,扯着舒无厌的袖子要拉开:“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没、没什么!表小姐你快放开我!”
舒无厌不知道丁如玉的力气这么大,两人纠缠一气,废了好大劲她才甩开丁如玉。但刚甩开又马上被丁如玉抓住了她的头发,痛的舒无厌惨叫一声袖子一甩,也如愿的将瓶子甩了出去。
只听啪的一声瓶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两人都停止了动作。
“这是什么东西?”丁如玉拽着舒无厌的头发不放,但目光却移到了地上碎了的瓶子上。
瓶子虽然碎了,但却是砸在睡莲池边,有一半碎片也落在池里,而瓶里的液体也落在潮湿的池边混为一体。
“是无忧寺的圣水,上回……上回三小姐来迟玉院带着四公子去了无忧寺,奴婢就在忘忧池里取了点水来当圣水驱邪护体。”舒无厌的头皮阵阵作痛,她痛的龇牙咧嘴的解释了一番,带着哭腔求道:“表小姐,丝帕是我不小心踩到的,你、你快放了我吧。”
“哼!”丁如玉松手,用那丝帕擦了擦抓过舒无厌头发的手,丢在地上骂道:“你个贱人,软的不服非要吃了苦头才肯招认,这丝帕我不要了,你……”丁如玉突然愣了下来,她想起上回与赵思引和解时,赵思引说过不准再欺负舒无厌的话,否则就将那件事传遍整个丰城,“……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下回再惹我,我就扒了皮拆了你的骨!”
“谢谢表小姐……”
舒无厌有些吃惊,她已经做好吃顿苦头的准备,却没想到丁如玉竟然如此轻易的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