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誉走出房间,舒无厌没有跟出去,她看得出来叶千誉想一个人静静。叶千澄看着房门也顿时没了胃口,兀自叹了口气。赵思引的好奇心被引起,不依不饶的继续问叶千澄:“嫂子,誉哥哥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同他出生的时候娘亲就因为难产而去世,可这种事能怪他吗?”叶千澄愁着一张脸快成了苦瓜,“我也是在两年前才晓得他一直在自责,那段时间正好跟你哥吵了架,就搬来迟玉院住了。就是在他行冠礼的前一晚我去找他,才发现他一个人躲在屋里抱着娘亲的画像在哭,边哭还边说……”
“说什么?”赵思引眉头一蹙,赶紧问了下去。
“说是自己害了娘,如果不是他,娘也不会死,大姐更不会因此跟爹闹不合离家出走认识了姜战,更不会疯了。”叶千澄说道这里神色十分哀伤,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成天虽然都是笑盈盈的好似无忧无虑,其实不开心的事都闷在心里一个人难过。”
“原来誉哥哥还有这些心结……”
“若说是他害了娘亲,倒不如说是我们俩一起害了娘亲。”叶千澄放在案台上的手渐渐放在自己小腹处,“可他却不明白,明知生下胎儿危及自己,却还能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他们,那是为人母的天性。他这般自责,不仅辜负了自己了,更是辜负了娘亲对我们的爱。”
赵思引的目光落在叶千澄的肚子上,几秒后她突然瞪大了双眼惊道:“……大嫂!你、你不会是有了吧?”
“你这个丫头,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机灵?”叶千澄也瞪了回去,接着收回目光右手揉着小腹道:“我只是最近吐的厉害,许是吃伤了胃还没看大夫呢。不过这月月信迟迟未来,我猜应该是了吧,但是我说的不算数,得等大夫把了脉才行。”
“太好了!”赵思引一听双手拍了两下,笑道,“再过一些天便是大哥的生辰,若是能在那时告诉哥哥要当爹了,只怕他要开心的跳起来!”
“臭丫头,你可不许提前知会你大哥,得让我亲自告诉他,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
房子里的人沉浸在新生命将要降临的喜悦里,而舒无厌还陷在叶千誉自责的话题中。原来常笑的人并不是开心的,他的心事如此沉甸,沉的他竟然在夜里抱着娘亲的画像哭泣忏悔。
或许,她可以用交心朋友这个身份,来好好劝导叶千誉,替他解开心结。
半个时辰后叶千誉回了房间,叶千澄拉着他一同下棋,舒无厌收拾好桌子去了小厨房。厨房的周婶偷偷塞了一大碗饭菜给她,她便在小厨房里快速的解决了午餐。再回到小筑时,赵思引正在小筑庭院的秋千上玩耍,看见舒无厌后便跳下秋千小跑而来递了个梨子给她。
“无厌,你知道吗?叶千竟的武功好厉害啊!”上回来迟玉院因为要去无忧寺,赵思引也没机会向舒无厌说起比武的事,这回逮着人了就立马神采奕奕的说了起来,“那回我去丰谷号找他比武,他还不理我,最后我们在大街上打了起来,就像这样……”
赵思引双指化剑,在舒无厌的面前比划起剑招:“这样,这样,我还使出了看家本领‘倒挂金樽’,就像这样!”说着,赵思引一把搂住舒无厌的是脖子,侧到一边双脚作势一飞来到舒无厌身后,接着双手拍在她肩膀上笑道:“像这样双脚挂在对方肩上,然后再挥剑砍伤对方的双腿,可厉害了!但是叶千竟他好像一下子就洞悉了我的招数,我才刚要跃身绕到背后,他就……就转身搂紧了我,还卸掉了我的兵器。”
眼前的人说的十分生动,到最后的那句话时声音越来越小,舒无厌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画面,她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赵思引。很好,如她所料,赵思引此刻脸都红了。
舒无厌的心里此时掀起万丈波澜,这个该死的叶榴莲,居然处处留情!
“怎么不说话?”赵思引回过神来发现舒无厌没有任何回应,眉头一皱道,“说好了公平竞争各凭本事,我可没有违反规矩。”
“赵小姐,虽说是公平竞争,但你不用跟我分享这些。”舒无厌气完之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提不起半点精神跟赵思引争论,“我还有活儿没干完,不打扰了,谢谢你的梨。”
舒无厌咬了口梨就走了,其实她也没什么活儿要急着干,但一想起赵思引说的那句‘他就转身搂紧了我’,脑子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叶千竟搂着赵思引的画面。她找了不少活儿干,一会儿去喂鱼,一会儿又打扫屋子,又过一会儿开始擦拭物件,直至未时快过,叶千誉才唤了舒无厌去嫣红园赴约。
四人出了迟玉院来到嫣红园,到凌波亭的时候丫鬟们正在往亭子里上东西。人已经到的差不多,叶千誉、叶千澄与赵思引进了亭子坐下,一圈人正好坐满石桌。舒无厌看了一圈,各院的主子都到齐了,当然除了叶老爷还在遥州府。只是她还看到,赵思引的目光从落座后就没从叶千竟的身上挪开,此情此景心里不由一酸。
沈管家领着四个丫鬟端来了两壶遥州菊花茶与遥州菊花糕,桌上配有新鲜水果与果脯果仁一些干货,另外还摆了几样其他的点心。主子们围着石桌喝茶吃点心,说是赏花却没几个人真的去看赏,除了叶千誉外。他坐在靠亭口的方位,脑袋微微一侧便能看见亭外的绣鲤塘,那一盆盆娇艳盛开的遥州菊沿着凌波亭一路摆到绣鲤塘,绣鲤塘的石桥上也摆放了好些遥州菊。
三夫人夹了块菊花糕在叶千誉的碗里,见他眼神一直看着亭外,便笑道:“誉儿,想去赏花便去吧。”说罢又转向叶千晟:“晟儿,陪你四哥去赏赏花,天天待在你那工具房里,也该多活动活动。”
二夫人闻言,也附和道:“这时节遥州的菊花正是开得旺的时候,你们几个小辈就一起去赏赏花,拉个伴儿说说悄悄话去罢。”
然而叶千涵却不肯去,她刚尝了遥州的菊花糕便爱极了舍不得离开,还有叶千澄又有许多家常还没跟三夫人说完。于是除了叶千涵与叶千澄外,小辈们都起身离开凌波亭,朝着绣鲤塘而去。
这一群人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前部是丁如玉缠着叶千誉走在前面,中部是赵思引缠着叶千竟走在中间,后部则是叶千晟故意放慢脚步与季水芸一前一后走在后面。舒无厌既不是前部也不是中部,更不是后部,而是走在前部与中部之间的旁边。如果不是这帮人临时起意要喂鱼,叶千晟也不会让自己的丫鬟去拿鱼食,那舒无厌就不至于落了单,现在活像一个多余的灯泡在发光发热。
不过绣鲤塘的石桥倒是很有趣,舒无厌瞬间将注意力移到了石桥上,每回经过绣鲤塘她都没仔细瞧过,这次走了上去才看个完整。那石桥不是半圆拱桥,准确点来说是架在池上的石路,石路在四边开了两条相邻半米的路,一路延伸到一半汇成一个圆形,接着又从圆形里延伸到池中央汇成一个圆形站台。站台约一个亭子的大小,但上面并没有建亭子,只有石桌与四个石凳。
遥州菊便摆放在石路两个圆形内弧里,叶千竟被赵思引缠的有些烦了,停在了外圆石路那块。舒无厌跟着叶千誉与丁如玉直接走到了内圆石桌处赏花,期间丁如玉在一旁聒噪的说着话,叶千誉像是开了屏蔽器一样拒收一切信息。他目光直直的看着遥州菊一言不发,心里恐怕是在想着自己的娘亲,直至叶千晟送来了鱼食才缓过神来。
“四哥,看你眼神都痴了,有那么好看吗?”叶千晟将手里的鱼食递给叶千誉,目光也落在了一盆盆的遥州菊上。
“睹物思人罢了。”叶千誉垂眼淡笑,拿着鱼食走到了内圆弧边。
“我也要喂鱼!”丁如玉不满自己说话没人搭理,叶千晟正要抬手将自己的鱼食递过去,却被丁如玉给瞪了回去:“我不要你的,我要誉哥手上的。”
丁如玉起身撞开叶千誉身边的舒无厌,叶千誉侧头见状连忙一把扶住舒无厌的胳膊,双眉微蹙道:“如玉,这里地方窄小,又是在池中央,你不要如此冒失,小心将人撞到池中。”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丫鬟而已。”丁如玉双眼一翻,小声嘟囔了一句又立马转了话题,“誉哥,我也要喂鱼,该怎么喂?你教我啊。”
喂鱼都不会,三岁小孩子啊?舒无厌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刚才那一下碰到了她受伤的屁股,便一手扶腰想往后退去给丁如玉让出位置。刚退了几步,后脚跟又撞到了什么,接着又被一双大手托住了后背防止摔倒,舒无厌转头一看,身后的人却是叶千竟。
“无厌,你没事吧?”一旁的赵思引抢先开口,她上前握住舒无厌的肩头拉着人来到了叶千誉的身旁,“誉哥哥,我也要喂鱼!”
“诶呀,我说你们,一个个眼神不好吗?”坐在石凳上的叶千晟开口嚷了起来,“怎么都往四哥那儿要鱼食?我这儿一大把没看见啊?”叶千晟将手里是小盆往石桌上一放,人都往他那边聚了过来,大家都抓了一把又围到圆形内弧处弯身开始喂鱼。
而叶千晟仍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他右手撑着脑袋斜靠在石桌上,翘着二郎腿看着那群人的后背优哉游哉。
“一群人都挤在一起也不怕被挤下去。”
叶千晟这话说完还未到半晌,只听见‘扑通’一声,一抹艾绿色的身影掉入绣鲤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