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舒无厌在宝烟阁遇到了叶千涵,两人许久未见聊了半顷。
“原来是三姐夫要过生辰,难怪昨天娘亲吩咐哥哥去选贺礼,我还以为是哪个王孙贵胄过生赶着去巴结呢。”叶千涵将手里的书卷放在桌上淡笑道,“不过嘛,三姐夫身为中书侍郎又是朝廷重臣,也难怪娘亲还记得。”
叶千涵的话隐隐像是嘲二夫人势力,舒无厌想到叶千竟喝醉时他曾说过,二夫人逼着他与丰城里的权贵子弟来往,想必二夫人这种行为已经人神皆知了。
“这也无可厚非,老爷的生意做的这么大,如果在朝中没人的话……”舒无厌故意向着二夫人说话,希望能听到更多。
“我就不爱这一套,是金子总会发光,为什么一定要靠谁呢?”叶千涵读书读的多,同时也沾染了不少文人身上的一些高风节气,“三姐夫倒还好,虽说赵老爷为官多年但他却从不依仗着亲爹,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也极少显露官威。可这丰城里那些王孙贵胄,仗着家里的势力能谋个一官半职却作威作福,简直就是祸害苍生!”
叶千涵最后那句话说的咬牙切齿,话中透着恨意。
“六小姐是指贺家公子?”舒无厌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到叶千涵是在嫣红园,那时候她正被贺甲调戏威胁。
“你也见过他?”叶千涵皱着眉表情十分不悦。
“见过几回,那时还在慧诚院的时候,五公子与贺公子偶有来往。”
“那个小人你可要小心点,成天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也不知道私底下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舒无厌忍笑:“奴婢知道了,不过我现在都待在迟玉院很少出去,恐怕不会再遇见他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叶千涵新写的诗句,估摸大概聊了快半个时辰,舒无厌便拿着字帖匆匆回了迟玉院。回到明净小筑时,叶老爷正好在屋里,舒无厌福身请安,将字帖交给了叶千誉。
“齐文修的字帖,这是要送给你三姐夫的?”叶老爷一眼就看出是齐文修的字迹,“明日我要去周州处理霉米准备商议重建粮仓一事,只怕没个十天八天是不能回来了,贺礼我已让沈管家备好,届时誉儿你别忘了将为父的也一并带去赵府。”
“好,不过爹……”叶千誉似有话要说,“誉儿也有一事向爹征求同意。”
叶老爷接过舒无厌递来的茶盏,正要喝上一口,听到这话便将茶盏放在案台上说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姐夫生辰那天正好是丰城最后的五河河俗之祭,誉儿想要一艘画舫游湖……”
“游湖而已,何须征求为父的同意?”叶老爷笑着摇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你近两年身体好转,我是巴不得你多出去走动走动。不过家里那艘画舫还是你娘在的时候用过几回,倒也没事,正好夜里我要出去一趟,就差人替你再买一艘。”
“那誉儿就先谢过爹了。”
“你我父子之间还须这样客气?”
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的舒无厌忍不住感慨,有钱人家就是不同,虽然她不知道大易的银子与现代的人民币成什么比例,但搁在现代应该是与一艘游艇那样,说买就买叶老爷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什么越有钱越抠这样的事,放在叶老爷身上是绝对不会发生,不止是画舫还有整个迟玉院的布置,他是真的很舍得在叶千誉身上花钱。
有钱人真好啊,连宠儿子的方式都不同。
“誉儿,这小筑里就一个丫鬟伺候着,实在是不妥。”
舒无厌羡慕着羡慕着也没再管他们在说什么,突然听到叶老爷说了这么一句话,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
“你二娘说得对,虽说你身子好了不少,但你是叶府的长子嫡孙,衣食住行只有一个丫鬟负责,这样实在不体面。”叶老爷看了一眼叶千誉身后的舒无厌,很快又将视线转向叶千誉劝道:“你二娘也是好心,被你拒绝了几回也是担心你,没法子才让为父跟你说道说道。”
“……”叶千誉垂下眼睑,不予回答。
“你若是嫌府里的其他下人太过沉闷,可以让沈管家替你去外面挑一些活泼的人来,你觉得如何?”
“爹,你若这样说,倒不如挑一些杂耍班的人来迟玉院替我解闷。”
“杂耍班也不是不可,但他们又不会伺候人,倒不如挑些手脚灵活的丫头来,既可以学杂耍又能伺候你,来的更两全。”
叶千誉被叶老爷这话给逗笑,没忍住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笑道:“爹啊,誉儿是同你说笑,你还当真了?我有无厌就够了,太多人伺候反而会懒惯了,到时这身子一懒出什么毛病,又坏了怎么样?”
“唉,你现在真是愈发的油盐不进歪理一堆。”叶老爷的目光又看向舒无厌,“莫不是被人给带坏了?”
舒无厌感受到叶老爷目光的洗礼,只觉背脊一缩有些发凉。叶千誉看着叶老爷的目光,连忙开口打圆场:“是誉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与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最好是如此,若是让我发现有人将不好的习惯教给四公子,可得小心点。”
叶老爷这话是说给舒无厌听的,她心里明白不敢吱声,叶千誉也明白,便马上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五河河俗。
五河河俗是指纵横交错在大易十二州与九府的五条河流沿下的习俗,每年开春与入秋后,沿河的居民便会选这月中的几天举行祭祀放灯等礼节,来祈祷五河河神保佑春收与秋收。后来慢慢的不止沿河一带的人会这样做,河俗礼节也传到了内陆,只要有水的地方都会举行五河河俗之祭。
半个时辰后,叶老爷有事要办便离开了明净小筑,舒无厌总算松了口气。大概是舒无厌几次出现在叶老爷面前都会惹祸,她觉得叶老爷并不喜欢自己,又加上叶千誉每回都替她求情,不喜欢也很正常。
就像在学校里,哪个家长会喜欢每次闯祸的坏学生?
而叶千誉似乎也看出这一点,叶老爷前脚刚走没几分钟,他便吃吃笑道:“无厌,我从没见你怕过谁,但每次见到我爹你好像都很害怕。”
舒无厌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心想:你是没见过我对着二夫人的样子,那比对着你爹更怂。
入夜之后,沈管家来到明净小筑,向叶千誉禀报画舫一事。原来叶老爷提早出门带着沈管家找人去买画舫,银子跟契约刚刚才签好,沈管家就拿着契约赶回了叶府,也交代了画舫在哪个位置停着。
“老爷还雇了人看着画舫,原来画舫上的人也都一并签在契约里了,四公子若想游湖,当天只需要派人去知会一声就行。”沈管家将契约放在案台上,弯着身子问道:“老爷还说,四公子还想在画舫上添置些什么,只管告诉老奴,老奴明天就派人去购置。”
“无厌,你觉得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叶千誉抬头看向舒无厌。
“……既然是买的别人的画舫,那上面应该什么都不缺吧?”舒无厌想不到叶老爷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画舫上该需要什么东西,“晕船药可以自己带,应该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了。”
“也对。”叶千誉点点头,对沈管家说道:“没什么要添置的了,沈伯,劳你跑这一趟了。”
“四公子客气了,若没别的事吩咐,老奴这就告退了。”
沈管家转身离开,叶千誉抬手拿起案台上的契约看了几眼,又递给舒无厌帮忙放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舒无厌心里又隐隐不安起来,总觉得这几天一定会有事发生。不知道是她太敏感,还是因为二夫人太久没有动静太反常,虽说画舫一事全权由叶老爷一人经手,但沈管家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被人拉拢,还是一个未知数。
怎么说叶府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二夫人处理,沈管家算是她的帮手,难道这两人会没有一点猫腻?
不过这一切都是舒无厌的猜想,她没有任何证据不能一锤子钉死沈管家。只是二夫人的手腕不得不让人防备,小到叶千誉身边的丫鬟,大到叶千誉未来的媳妇她都能插一手,实在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四公子,你可曾怀疑过沈管家?”舒无厌将东西放好,回到叶千誉跟前问道。
“沈管家?”叶千誉闻言一皱眉,不解的看向舒无厌问道:“你这么问,是不是怀疑他?”
“我只是担心沈管家也是二夫人那边的人。”自昨天与叶千誉坦白后,除了叶千竟的事,舒无厌几乎对他知无不言,“大概是我想太多了,沈管家在叶府多年对老爷忠心耿耿,应该是不会帮着二夫人。”
“沈管家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倒是没有想过他,但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叶千誉明白舒无厌的意思,沈管家虽说在叶府多年,但叶老爷常年在外办事,他与二夫人接触的时间是最多的。
舒无厌转念一想,突然说道:“不然,让我试试他?”
“不用了。”叶千誉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我们只需小心提防就好,如果试出个好歹来,我怕你会出事。”沈管家虽说不是老奸巨猾,但毕竟年岁大见识阅历也多,叶千誉担心舒无厌斗不过,到时候把她自己连累进去就不好,“反正他也不在迟玉院里待着,影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