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小筑走水的事一大早就传到了叶老爷耳朵里,原本要将昨晚拟定好的菜单拿去厨房的沈管家,被叶老爷叫住去请了工匠师傅去迟玉院。
舒无厌刚从打水房出来就看见沈管家带着一队工匠来了,沈管家还请示了叶千誉,问是否顺道修改,叶千誉只说恢复成原样便可。工匠师傅检查了一下被烧过的小屋,并无安全隐患,修葺工程不大最多两天完成。
叶千誉用过早饭后,站在走廊外看着工匠干活,舒无厌站在他身边想着那个黑影,突然听见叶千誉问道:“无厌,你说这是谁干的?”
“……不知道。”舒无厌适时的装傻起来,“没半点头绪。”
“若是想害我,可以直接从后屋中间点火,却偏偏烧的是扇香的屋子。”叶千誉眉头微蹙,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天气如此潮湿,不可能自己起火……”说着他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进了屋子。
小筑里有些喧闹,叶千誉弹琴也不是看书也不是,呆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去了睡莲池。舒无厌抱来叶千誉的琴放在亭子里,两人在亭中聊起了乐理,叶千誉更是弹出了上次中秋那晚舒无厌唱的《但愿人长久》的调子,惊的她夸赞叶千誉记忆超群。大约一个时辰过去,秦伯从小筑出来没能找到叶千誉,寻到了睡莲池看见他,立马快步走来。
“四公子,闻太师已经到了,老爷让各位公子小姐去昭苑花厅准备献礼。”
叶千誉点点头,起身对舒无厌说道:“无厌,你去把琴放好再把画轴拿来,我同秦伯先去昭苑。”
“是。”
舒无厌抱着琴看着叶千誉离开,她回到小筑将琴放好,将书柜上的红檀木盒拿出又抽开。白布仍裹着画轴,她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白布展开画轴,确定是《圣武之战图》后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如果昨晚不是她的幻觉,真有人影出现在叶千誉的屋子,是想做什么呢?他的目标不是这幅画,莫非是想暗杀四公子?
这也不无可能,上回在画舫的事弄的官船都追上来,如果不是他们将私盐倒入河里,恐怕现在早就身在大牢之中生死未卜。可为什么要暗杀那么费劲?而不是直接在叶千誉的屋子里点火?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找机会跟叶千竟约好子时密谈。舒无厌想着将画轴收回红檀盒内,又在书桌上拿起毛笔写下一行小字裁下,然后抱着盒子去了自己住的小屋,从梳妆台上拿起靛青色头花插在头上。
干脆就以这个头花为暗号,舒无厌将刚才写好的纸条塞在腰间,上面的内容就是告诉叶千竟以后她只要戴这个头花,就是要约他子时在千石池见面。
一切就绪,舒无厌这才匆匆忙忙的拿起红檀木盒出了明净小筑赶往昭苑。
进了昭苑,只见叶府的下人来来往往正向宴客厅里上餐具,舒无厌刚好看见小兰便抓住她问道:“老爷跟太师他们还在花厅吗?”
“还在花厅呢,这会儿宴客厅正在摆桌,你怎么才来?”小兰的手里端着茶壶,看样子是刚从花厅出来,“你快去吧,就等着你手里的东西准备献礼了。”
“好。”舒无厌点点头,匆忙朝着昭苑的花厅小跑而去,经过甬道时却被地上凸起的一块石头给绊倒。
人摔在地上一声闷响,舒无厌只觉得嘴唇麻了,缓了几秒后一阵剧痛从嘴上袭来,好不容易回过神又发现手里的红檀木盒也摔在了地上。大概是因为刚才检查的时候没将盒子盖好,这一摔盒子也摔开了,里面的画轴从白布里滚开摊在甬道上。
舒无厌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拽起画轴前端开始卷了起来,直至卷到底部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头展开画轴底部看向画上身穿铠甲的将士。
没有哪里不对,她记性很好,这将士依旧是她第一次看见的那样。舒无厌又将目光移到画上将士脚下踩着的敌人,眼神却瞬间僵住,什么时候这人的额前右方多了一块红色的印记?
等等,额前右方红色印记,不正是先帝南孤贤的特征?因为《奸臣曹勇传》里有这么一段:曹勇与宰相顾相爷在府中密谋勾结食阑人一事时,还顺带嘲讽了当时的皇帝南孤贤额上的胎记,说他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真龙天子。
舒无厌当时听书的时候记得明明白白,南孤贤的红色胎记就在额前右方处!
这画献上去,别说闻太师不会帮忙献样米,更会给叶千誉扣上一个忤逆之罪!居然敢把先帝比作敌人踩在脚下诛杀?!
“糟了,没时间了。”舒无厌心知已经耽搁很长时间,现在大夫人的画又被人动了手脚,该怎么办才好?
她紧张的抿了抿唇,却尝到一股血腥味,那是刚才摔了跟头把嘴唇给弄破了。但因为这一股血腥味,使得舒无厌一计上头,她伸出手指沾上嘴上的血渍,在画上开始添上两笔。手指上的血顺着那人的额头右方一直蜿蜒而下,接着断开落在胸口处那把刀前截止,把那胎记生生给画成了额头出血的模样。
当然光这样还不够,舒无厌又趴在地上使劲吹着那块刚动过手脚的地方,还好血液凝固的很快。
确定血液凝固后,舒无厌又重新将画轴卷好包入白布放进红檀木盒里。顾不得那么多了,再耽搁下去恐怕不是闻太师要吃了叶千誉,而是叶老爷要吃了她。舒无厌用袖子擦了擦嘴唇上的残血,起身抱着红檀木盒朝着花厅跑去。
“你怎么这么晚?!”花厅外的沈管家瞪了一眼满头大汗的舒无厌,“怎么办事的?快跟我进来!”
舒无厌低着头不敢说话,跟着沈管家进了花厅。
叶老爷本在同闻太师说话,看见沈管家带着舒无厌进了花厅,便立马转了话题向闻太师说道:“太师为圣上办事日理万机不辞辛苦,实在是我等大易子民的幸事,今日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女也特地为您备了些薄礼,还望太师笑纳。”
闻太师听后一番客套话,舒无厌也就势抬头看向那位闻太师。这位太师两颊消瘦衬的五官突出立体,眼角皱纹颇多胡子稀疏花白,往下看去却能看得出他体格宽大身体健壮,话说声音犹如洪钟般响亮。叶千澄就势将《煮茶论》奉在了闻太师面前,闻太师接过,一看到封皮上的书名便笑道:“令爱确实会看书,李怀举言语犀利点评中肯,这本《煮学论》我也略有所闻,那便不客气了。”
叶千晟的那把‘紫玉斩仙’昨天出糗之后,他便送了坛啸岗虎王骨老酒给闻太师补身,还说品酒看书最是自在。
闻太师收下叶千晟的礼物,叶老爷立马向舒无厌使了个眼色,舒无厌领会到意思,上前将手里的红檀木盒抱到闻太师面前。叶千誉也起身来到跟前,将木盒抽开拿出画轴说道:“这幅画是我娘生前画的《圣武之战图》,誉儿知道太师与娘亲交情匪浅,便想将此物送给太师以作纪念,还请太师过目。”
舒无厌帮着叶千誉打开画轴,二夫人的嘴角随着那画轴打开渐渐上扬,她期盼的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闻太师的目光在画轴由上至下缓缓扫过,舒无厌的手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虽说她自认为刚才添的两笔天衣无缝,但闻太师始终是阅历丰富的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突然露馅……
“好,很好。”闻太师的嘴角露出笑意,目光却仍舍不得从画轴上挪开,“淑好的画可谓是鬼斧神工,这一笔一画间尽显恣意发挥,实在是好极了!”
这种结果让叶老爷十分欣慰,然而在一旁的二夫人却错愕不已,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看向叶千竟眼中满是质问。原本看向地面的叶千竟抬头看向闻太师,随后与二夫人四目相对,也是不解。
“竟儿,该你了。”
叶老爷的声音将叶千竟拉回现实,叶千竟接过季水芸手里的锦盒走向闻太师,他一面打开盒子呈了过去一面说道:“竟儿要送的,便是丰谷号今年的新米——珍珠玉,太师请看。”
“哦?送米?”闻太师将红檀木盒交给身后的仆从,接过叶千竟呈上来的锦盒,盒中躺着满满一盒珍珠玉,色泽质白颗颗饱满,“这是何意?”
“太师,家父在外听闻西北大旱失收,便心想这批新米若能让西北的灾民吃上一碗,那便是件功德无量的事。”叶千竟双手抱拳作揖,“灾民疾苦,我等同是大易子民同根同源,若能帮上他们就是我们最大的意愿。”
“想不到叶老爷虽为商人,却晓得心系西北灾民。”闻太师算是明白这场‘献礼’的原由了,也许是因为那副《圣武之战图》的原因,便手下锦盒笑道:“若是大易的商户都能同叶老爷这样,想必圣上也能少些忧愁。”
“太师言重了,能为朝廷为大易百姓做点事情,是我某的荣幸。”叶老爷客套了一句,随即作揖笑道:“那就,有劳太师将这盒珍珠玉呈给圣上,叶某就在府上备好赈灾米粮,静候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