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荆凌霄在走之余,还特地回头望了眼徐清颖,她这样突如其来的爱慕,着实让荆凌霄伤了脑筋,都怪自己儿时口无遮拦,轻易许诺,眼下又该如何?
正在他伤神间,耳边传来“嘘嘘……”的声音,似蛐蛐又似夏蝉,总之是引他向旁侧望了一眼。
只见沈兮正站在树后,向他招了招手:“过来一下……”
荆凌霄左瞧右瞧,以证实她叫唤的是自己时才将大手一背,轻步走了过去:“这不是徐尚书抓来作妾的吗?找我又是何事?”
“啧,二皇子真记仇。”沈兮笑嘻嘻的推了推他的臂膀:“不过玩笑话还当真了。”
“玩笑话?!”荆凌霄虽故意将脸色一摆,但语气中却不减温良品性:“你可知你戏耍的是何人?若是追究其责,你怕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沈兮霎时敛去了笑,知错却不言,只敢用余光偷偷去瞥荆凌霄。
月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上,晕染出点点星光,璀璨的叫人挪不开眼。
这要是在早个几年,他一定是自己的理想型,不过现在……
“看什么?”荆凌霄还不习惯她过分凝视的目光。
立马收眼:“咳,没什么。”
“把你要求之事说说。”
沈兮这才再度展开了笑颜:“二皇子上次说自己底下人手众多,寻一个人是不难的。”
“你想让我寻他?”
沈兮抿了抿嘴:“……嗯。”
“为什么,你不是事事讲究亲力亲为。”
沈兮暗叹了一口气,如云般揉散在惆怅里,她的这个身份局限了她太多。
“既然你开了口,顺势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他低下头去看她:“且定要真真实实,毫无虚假之意!”
“你说。”
“你究竟是谁?”
“……徐蔷薇。”沈兮淡淡吐出这个名字。
“你不是。”
夜的光芒散落在他的眼眸中,凝聚成火,将她的倒影烧的炽热。
他坚定有力的措辞惹得沈兮吃惊,喃喃着:“二皇子怎么……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何须风声,你只需一个抬头,我就知你不是她。”
原来两人是熟识了:“……可我此刻已经是了。”
她亦不想当鸟困于笼中,却无奈当了笼困于府中。
荆凌霄背过身去,眼中的火已被眼眶滚着的泪熄灭,他不想去触碰关于徐蔷薇的记忆,不是因为恨而是爱的深,深到他宁愿将沈兮当成她,也不愿接受她冰冷死去的事实。
他生性不是寡言,但每每提到她,就不善辞令。
同样的星空,不同的思绪。
“你留在这尚书府也好。”他缓了很久的情绪,终是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做什么?”
“不是要我寻人。”
“啊!”如梦初醒,将画从袖口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有什么消息定要马上告诉我。”
将画收好,看似严谨实则随意:“你我所见不过短短两面,你就信了我?”
“自然信你。”
没有片刻犹豫,迟疑,字字句句如同串好的珍珠自然滚落而出,只是落到了他的心上便成了石头,沉甸甸的:“好,定当给你办好。”
“还有一事。”
“还有事?”他装出嫌厌之色,双手环抱在胸前:“你莫不是以为我好使唤?”
“最后一件事。”她小小的手指比了个一字。
“说。”
“我被许给了赵胡,你可有什么法子退了这桩婚?”
他一听轻扯了嘴角:“我说这徐尚书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吧,不过刚把你接进府……。”他说着说着仿佛明白了什么:是定了亲,才接你回来的?”
“原本是为清颖定下的,清颖不愿,半推半就的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自知清颖为何不愿:“所以你白日里是要逃亡?”
“是啊,却被你一声喝令丢了机会。”沈兮说到这就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其实你大可以跟我明说。”
“那么凄惨的故事你都不信……”沈兮撇嘴。
“你这女子!”荆凌霄摇摇头,不知日后此女会被谁归降:“好,赵胡之事,我亦帮你摆平。”
其实他心中已然生出了个两全的法子,其一可帮她推掉这亲事,其二又可帮自己抵挡掉徐清颖的心意,何尝不好。
沈兮感激之余,对他又细细打量了几分,这荆凌霄时而成熟稳重,时而稚嫩玩闹,左右没个持恒,是很难让人将大事交于他的。或许他是故意这样子,为了不卷入皇位之争,兄弟残杀之事,因此给自己刻画了这样一个形象,终日四处游荡,无所事事。
“你真名唤做什么?”
“沈兮,沈喻云玉,归兮载兮。”两人相视而笑:“日后便要适应徐蔷薇这个新名字了……嗯,就当来这的一次洗涤,入乡随俗。”
“这要适应的可不只你一人,还有我。”
那一夜两人聊了很多,什么都聊,也提到了些徐蔷薇,荆凌霄只是淡淡的用熟识二字概括,相思便散在了空气中,惹得沈兮不敢追问。
自从将林瑞之事托给荆凌霄之后,沈兮也算是安心的当起了她的大小姐,偶有闲情逸致,便抢着帮翠儿干活,这日,她手执花剪,在庭前细心修裁,翠儿在后方的石椅上摆放糕点,听见沈兮小声哼着曲儿,也笑的舒畅:“大小姐近些天看起来开心了许多。”
“你又知我前几日忧心忡忡了?”
这丫头,越相处下来越有股机灵劲。
“小姐刚回来那时可没这般,或许是婚事退了,人也精神了。”
“这是其一,其二是准备好好的待在府里,不往外折腾了。”
“???”翠儿回过头来看了眼沈兮,然后纳闷的又回转了头,忙活中,轻快的旋律飘到了翠儿的耳朵里。
“大小姐哼的什么曲儿?翠儿怎从未听过?”
“家乡曲儿,要不要教教你?”
“自然是好呀。”
沈兮借着腔,起了调:“咳咳,你听好了,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是我在想你……”
她一边唱着,一边放下剪子,去戳翠儿的咯叽窝,翠儿受不了痒,笑着跑开了,她又继续进攻,银铃般的笑声很快的充满了院子。
“你们在做什么?!”徐清颖进来见两人笑的正欢,也不自觉淡淡扬起了嘴角,自从沈兮来了,府里真是热闹了许多。
“妹妹来了?”
“清颖看今日天气晴朗,想着同姐姐一起玩耍。”言罢,还像个小孩般,拉拽着沈兮。
“那咱们去街上走走。”沈兮反握住她的手以示回应。
徐清颖平日甚少出府,就算是出行,也都是备轿,从未有过这般步行。
见人群们都往他们这处看来,徐清颖紧张的挽着沈兮的手,半刻也不敢松开:“姐姐,他们为何都盯着我们看,可是今日妆容不得体?”
“得体得体,你宛如一朵能掐得出水的奇花,芬芳娇艳,世人没见过难免忍不住看上几眼。”
“奇花?”
见她呆萌的样子,沈兮不由得噗嗤一笑:“比喻懂吗?我把你比作世间不多得的花。”
“姐姐过于夸张了。”她有些害羞。
“照理说,大小姐二小姐都是奇花。”翠儿巧插了一句嘴:“你说是不是啊,香香。”
“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嘛。”
不知是何世修的缘,让沈兮能在这里被人温柔照顾:“你们这两张嘴,今早是抹蜜了吗?”
“呵呵。”
“是糖人!”清颖突然兴奋起来,指着一只被溶成小狗形状的甜糖,咽着口水。
“妹妹想吃?”
“清颖从来没有吃过。”她两眼放光,难以抑制新鲜之情:“先前随母亲出行,她不许清颖碰,说是姑娘家家的,当众就食,有损仪态。”
“今日你是随姐姐出来的,不用讲究那么多。”
她热盼的小眼神抛出:“那我可能尝尝?”
“老板,来四个!”沈转头便掏出银子,豪气的喊道。
徐清颖及随行的女婢无一不欢喜雀跃。
只是大家刚接过手,还未吃上,赵胡就从街的那头摇摇摆摆的走来,沈兮本想避开,可仍是慢了一步。
“哟!没想到在这也能碰见徐家的两位小姐啊,你们……吃糖人呢?”他向前俯身,带动了空气中的压迫感。
徐清颖最怕赵胡,得他一靠近,就后缩到了沈兮的身旁。
“清颖这般怕我做什么?想当初你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咱们理应亲近才是啊。”
赵胡说着,手欲要搭上她的肩膀,沈兮立即推开他的手:“赵公子自己也说是当初,既然是当初,那么此刻她同你便再无瓜葛。”沈兮护着徐清颖往后退:“我们不想搅了您的雅兴,您继续走您的,我们继续逛我们的,彼此间最好不要有来往。”
他扯着的嘴角,打量的眼神,让沈兮的神经紧紧绷着。
那是一种狂妄,一种可怕。
“我当谁呢,这说话的人不正是徐家大小姐嘛。大家看看啊!这也是和我有婚约的人。”他指着沈兮的头,开始大声吆喝,吸引了众多人潮过来:“但是为人呢……啧,不够检点。”
“赵胡!你嘴巴放干净些,好歹父亲在朝为官,这样说话不显得失了风度吗?”
“风度!?哈哈哈,说的好。”他自顾自的鼓起掌来,长笑三声又突然安静下来:“可你说这都是因为什么?徐清颖不入门,是因为徐老爷子说这婚事是为你我定下的,而你不入门,不就是因为和二皇子有染吗!?现在来装什么清高!”
他突来的嘶吼将沈兮心中的惶恐都震了出来,仿若下一秒他就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就连原本因二皇子这个词汇有所反映的徐清颖,当下也被吓的抖了抖。
毕竟他是响彻南陵青州的一大人物,特性就是不喜杀人,只喜残人:断肢,取眼,伤五脏,掏六腑,整人手法颇多。
此人虽无谋略,但是武功甚高。
“我父亲不愿意同你们尚书府树敌,草草的了结了此事,可我赵胡咽不下这口气。”他突然揪住沈兮的前领:“尤其是你,婚约在身却还如此行事不检,敢与那二皇子搅和在一起,让我失了里子面子。”
沈兮脚尖渐渐离地,吸入不了氧气的她拼命的拍打着赵胡的手膀,可赵胡哪是怜香惜玉之人,此刻的他恨不得能将整个尚书府抽筋扒皮。
“大小姐……”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