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一大清早就从长廊那处走来,想着伺候沈兮梳洗更衣,奇怪的是,她才推开房门,沈兮就已经站在屏风前自行换衣了。
以前这大小姐总要三催四叫的才勉强动动脚趾头懒洋洋的起身。
这几日她倒是起的越发早,都快赶上自己了。
沈兮明显呈放空状态,连翠儿进来都不自知,一个衣袖是左戳右戳反复多次都套不进。
翠儿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水盆,上前帮忙,看着沈兮将里衣的结打的乱七八糟,更是细心的重理了一遍。
“有劳你了,翠儿。”沈兮垂手无力的说到。
“大小姐哪的话。”
待翠儿帮她拾落整齐之后,沈兮便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回到床榻上,倚靠着床头。
半眯半就的。
翠儿转身将布巾沾湿,拧出多余的水分后,递于她:“大小姐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睡的不好?”
“嗯。”她接过,甚是随意的抹了几下。
“需不需要帮大小姐换一种安神香?”
“不用麻烦了。”沈兮由坐转趴:“许过几日就好了。”
翠儿只好点头应允着:“今日的包子买来了……大小姐要现在就食吗?!”
“端上来吧。”
“是,大小姐。”
翠儿退身下去,沈兮的思绪便又牵扯到昨夜的梦境中。
在梦里,她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显得异常的焦虑和害怕,乃至于是惊慌失措的。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低头收拾包袱,因为匆忙,连本该装进去的盘缠也没装,包结打的零零散散的,衣袖均露在了外头,但她却无空顾及,拎起包袱往肩上一搭,就跑出屋去。
她无法明辨当下是何等情况,她只知自己被‘跑‘这一股强大的思想注入。
就是跑,就只能是跑,不能停下,怕突然一停下,身后就会有什么东西猛扑上来。
就这样完全禁锢于梦中,半分挣扎不开。
不知是因她跑的太久一时腿软,还是因不小心踢到河边的石子,总之她是连着一个顿挫,便狼狈的倒了下去,双手打在河边上,沾了衣襟,湿了衣袖。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未回过神,一袭冷剑就明晃晃的朝她奔刺而来,正中她的心口。
刹那间,血色弥漫,如同一朵朵血莲,团簇而开,荡在心间。
染了她青色的麻衣,亦也染了这碧绿之河。
“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们找个乡间小地,远离纷争,共度余生……”
耳畔忽然传来的声音是谁的?为何如此熟悉,分明在哪里听过。
可渐渐的怎就听不到了?伴随着自己的只有那间歇越来越短的呼吸。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等待死亡的过程固然痛苦,可怕。但她哭不出来,一点儿也哭不出来。
费力的将手抬起,放在自己轻轻隆起的小腹,随着逐渐冰冷的体温,一点点泛白,一点点干枯。
安静的恐怖。
再看她,虽依旧睁着眼,却已然没了气息。
即使那双眼眸如何清澈,柔情,此刻都只是具凄美的死尸。
沈兮明辨不出这梦向她预示了什么,是刻画出了她的结局?还是描摹了徐蔷薇的结局?
拍拍头,自打那日见了徐蔷薇的画像之后,这个梦魇便会时不时的出现,扰得她次次惊醒,入不了眠。
“唉。”沈兮轻叹着气,无论如何,她可不可以要求换一个梦境?或者看清楚那个凶手是谁?不然让她每日在梦里跑,每日跑,也是很累的一件事。
“大小姐,用膳了。”翠儿提着方盒进来,将各色早点摆放在桌上。
“李相权……他早膳可吃了?”沈兮辗转来到桌前,提起包子咬了半口。
“貌似还没有,现在这个时辰,神将大人估计还在后院练剑呢。”翠儿倒出一碗豆腐花,递过去:“大小姐可要去看?”
沈兮接过,大喝了几口:“清风是不是跟在一旁护着?”
翠儿思索着:“好像……没有看见他。”
“没有?”难得清风那个固体胶没有黏着李相权,沈兮立即将碗搁置下:“那我们快去。”
几乎是一路推拉着翠儿来到后院的,怕打扰到李相权,两人特将步伐提的轻盈,到了,身子亦不敢离得太近,只站在稍远的地方望着。
此时李相权正闭着眼,立在自己画的圈内,屏息凝神。
微风扬起,带动他丝丝发缕,片片裳衣。
活脱似不染俗世红尘的天外仙客。
片刻之后,树上残叶掉落,他的身子也随即有了反应,左耳微动,右脚轻划,虽只前踏两步,招式变化却已有三十七式之多。
出剑极速,收剑极快,挥动中带出的气流,如同神鞭,抽得那叶上,连带树上皆是伤痕。
原以为这剑再无变化之处,可他突然奋力将剑往外一抵,剑倏时飞出十米之远且行云流水,若在战场上,绝能百步取敌喉。
睁眼,左脚正好抵在那条白线上。
“好!”沈兮鼓着掌向他跑来,李相权收了剑,却端出有一种眼不见心不烦之态,于是绕开了她,想要回房。
“没想到人长得俊朗不说,剑术还如此一流。”沈兮跟上去可了劲的夸耀着,只是李相权的步子迈的很大,沈兮要小跑才能跟上。
期间,李相权更是故意往狭隘的地方走去,想要甩开沈兮,可沈兮哪会受到影响,左边挤她就去右边,右边挤,她便去左边,亦步亦趋,扰得李相权是万分烦躁。
“何事?说!”他将没有入鞘的剑立在身后,站定:“说完便自己去寻乐子,勿来扰本将军。”
“夫君真是厉害,我还未出口,你便知道我有事要同你说了。”
李相权身子一震:“你刚唤本将军什么?”
“夫君,可喜欢?”
此女言行举止可谓是越来越逾矩了。
“你如此放肆,二皇子可知?若是传了出去,名节尚保?”他瞳孔微缩,表示不悦。
“他向来不管我,且我与他事皆是谣传,你莫要当真。”沈兮笑的灿烂:“再说我一未嫁女子入你府中,名节这东西可还在?”
“他们自知本将军是为了办案,亦也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不能去尚书府保我?”
“本将军为何要屈身入你尚书府?!”
不过换了个时空,怎还能养出如此高傲的性格来?
“那我日后不唤便是了。”沈兮撇撇嘴:“我这有段话,你且念来听听?”
沈兮见他不语,清了清嗓,自然的将梦境中的词吐落出来,只是表情略微矫揉造作了些:“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到时候我们找个乡间小地,远离纷争,共度余生。”
话毕,望向李相权。
李相权全程冷漠黑脸,似是觉得无语,自己为何要站在这听她胡言乱语?
随即紧走几步,踏进屋,反手关上门,几个零落的音就被硬生的推了出来:“这等字眼,永远不会从本将军口中流出。”
他突然的关门,差点儿碰撞到沈兮,沈兮也是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欸……你又多想了不是,我真是来求证的。”趴在门上,用指关节敲打着门边:“我承认带有私心……但是也只有一点……你开个门……李相权……”
许久,屋里都没有动静。
沈兮这才讨了没趣,郁闷的将手抽回,把未发泄出的气撒在脚上,朝着木柱狠狠去了一脚:“丝~痛。”
想来他们的相处模式也只能是这样,得亏沈兮脸皮厚,同李相权死磕,否则这样相处下来,除了宾客之仪,怕也是没什么进展。
她也知李相权烦她,恼她,但她别无他法,她总是隐约觉得夜来客的出现,会间接的缩短她在南陵的日子。
她是这样的迫切和李相权厮守,这李相权何时能懂?
说来也怪,自上次之后,这夜来客便如销声匿迹般,再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惧怕李相权,故而躲之?
若是成心要躲,奢望久些,最好能躲到李相权同那皇帝的约定时限之后,让那个昏庸之帝早日罢免李相权官职,收回兵权,这样他便能同自己归隐山田不问世事。
沈兮在床上翻了个身,转念又想到眼下民早已不聊生,若是李相权失了势,这万千百姓就如入深海,便巴不得这夜来客早早出现,被李相权拿下。
思虑间,门被推开,沈兮心头一紧,不敢回身,随着气息渐近,沈兮抬腿就往后踹去,岂想他早有准备,牢牢的抓住她的脚踝,另一双手继而捂住了她要尖叫的嘴。
“安静。”李相权压着声音,踩上她的床榻。
他今天没有穿外袍,只着一件白色内里,松松垮垮,胸膛一外一里的起伏着,加上锁骨傲立,汗滴如露,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沈兮视线不由得望进了一片春色里,两颊一红,生咽着口水,她保证!她绝对绝对没有想入非非!
就算是有,也只是一点点……
“你进来做什么?”沈兮甩开他的手,拉过被褥。
“怕了?”李相权勾起嘴角,不如平日里的稳重,似笑非笑:“现在畏惧,那日还放厥词说要带外甥回去?”
“你流……”
流氓的氓字还未出口,便又被他狠狠的捂着了嘴,随即拽动被褥,扬在空中,绣有牡丹的被褥就整个撑开,沈兮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已然扑身上前,再次落下时,稳妥的盖在两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