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会结束,皇子们陆陆续续出来,排列在众臣之上,弓腰,等待皇上踏出金銮殿后,才又相继跟在后头拥着皇上去食宴之地,李相权和荆凌霄故意放慢脚步,落在这队伍的后头。
“徐蔷薇倒是出了个好点子。”荆凌霄笑到。
“她向来精怪。”李相权对接下来的这番话显得异常严谨,特地来回望了几眼,虽是四下无人,却依旧压着声音:“齐王的确在岭北暗自培养了精锐之师,且为了掩人耳目,将其分散各地,奇怪的是,近日他却突然召集,使其大批赶往淮阳,不知谋了何心。”
“定不是挑起战乱,淮阳城大兵强,大哥不会愚蠢到去以卵击石,可若不是,他又为何在淮阳聚集兵力?”荆凌霄与其低声密谈:“大哥这心思,真的是越来越难猜。”
“权宜之计,便是紧盯淮阳,加快我们的计划,不能让齐王先有其作为。”
荆凌霄似乎也很赞同这说法:“你那处可安置稳妥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如此便好。”
话毕,食宴之地已到,两人这才悄悄疏散开来,前后入了座。
荆旭正巧挨靠着齐王并坐,两人得以相视,齐王先斟了酒,冲荆旭举杯:“四弟。”
“大哥。”荆旭礼貌回敬。
齐王置杯又道:“想来四弟近日要事缠身,为兄去你殿中多趟,都未曾见你。”
荆旭沉默间又给自己添了酒。
“望四弟在寿宴结束时,能抽出时间与为兄叙叙,为兄可是有事要同四弟商量呢。”
齐王生硬的话语,让荆旭为之一怔,继而快饮下烈酒:“前些日子繁忙,待大哥难免礼数不周,请大哥见谅……今日又为父皇生辰,也不知得空否。”
“不得空也无碍,四弟妹想必也会替你好好招待为兄的。”
荆旭下意识的握紧杯口,心底已起波澜,脸上还要装作无事:“大哥想说什么?”
“四弟莫惊,闲聊罢了。”
谁都知这齐王心肠狭隘,此次找自己,不是追究往前之事,就是要自己为他所用,左右皆不是什么利事。
但此刻已然不能躲避,唯有正面交锋。
寿宴之上,无生事端,最终皇上以身子不适为由,散了席。
群臣纷纷离宫,沈兮和李相权也告别了荆凌霄与昌燕公主,转而坐上了马车。
一上车,李相权就将备好的东西往沈兮的怀里塞。
那是块绣帕,被撑得鼓鼓的,一摊开,雪白的花糕就立马显了出来,连带着沈兮的诧异。
“不饿吗?”李相权虽闭着眼,却也能感受到她异样的目光:“还不快吃?”
因他惦记,沈兮多少受到些感动,只是泪还未流出,便埋头苦吃,从吃相上来判断,她是真的太饿了。
李相权则养神闭目,脑海中设想了千万种齐王要做何为的可能,却是没有一种对得上。
沈兮已经吃完花糕,抹净了嘴,望着李相权,他除了被马车晃的身子摇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很是无聊。
沈兮耷拉着脑袋看了几眼后,动了坏念头,偷偷朝李相权所在的位置挪了几分,动作极轻,想必他不会察觉。
但李相权不同常人,神经敏锐,得她移动,便睁开了眼,暗自退了一步,借此来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刚刚在想什么?”沈兮就着话,又抬臀朝他身旁挪了一毫。
“没有想什么。”李相权又退了一厘,而后她继续挪,他继续退……
“徐蔷薇!”李相权终是无处可退,手抵住她的肩头,妄想阻止她继续靠近:“本将军问你。”
“你说。”沈兮淡然的将他手扫开,一屁股挤到了他的旁处,紧挨着,露出笑颜。
李相权本要脱逃,却见她早已勾住了自己的左臂,只好任她由她:“赵胡之臂可是你屠的?”
沈兮的笑容慢慢消逝,手连带着身体慢慢缩了回去,似有防备:“不是。”
“寒玉剑,本将军还认得。”
沈兮抬眸,欲想说些什么,动动嘴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既然本将军能认得,那么他人也会认得,你可明白?”
沈兮自然明白他的话中之意,无非就是说她不想被人认出,却带着容易使人认出她的东西,可他又是否明白,生死当下,她也不能事事顾虑周全。
“赵胡之事,你不要管。”
“本将军从未言管,只是善意提醒。”
“提醒也不要。”
“徐蔷……”
沈兮抢话:“这件事,我不喜你有丝毫瓜葛。”
李相权本有很多话要说的,现下怕是说不出了,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会怕他沾身。
沈兮素来直接,对李相权的心意也毫不隐藏:“我很喜欢你,不想你出任何岔子。”
相反,李相权却不如她来的豁达。
即使承认自己待她确实有细微差别,又能如何?让她跟着自己,早晚马革裹尸?或者多年之后自己发现,今日待她不同,实属因为新奇,并不是其他因素?
“本将军能出何岔子……再者,我们是如何把话题扯到这方面来的?”
沈兮厚着脸皮,摇晃着腿:“我喜欢谈论关于你的话题。”
“本将军不喜欢。”
沈兮迁就:“那你喜欢谈些什么?”
“什么都不谈,路途颠簸,你还是休息为好。”
没了使各自介意的话语,沈兮倒也放松下来,马车依旧前行。
看着李相权又闭上双眼,自己则轻挽住他的衣袖,未等他怒视过来便早早的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我借着睡会儿。”
李相权若是推她,大不了回到原处,假装无事,坐着就好了。
可等了许久,他也未有任何动静,沈兮偷瞄了几分,他没有睁开眼,随即轻笑,在他的气息间睡去。
她这一睡,李相权反过来凝视她,嘴角勾勒出几分笑意,或许在他心里能这样已是幸事。
不知马车何时到达,亦或者李相权不忍心叫醒熟睡的她,她迷迷糊糊醒来时,马车早已停在了神将府门口。
沈兮慢慢直起身,小小的舒展着筋骨,哈欠还未打出,就听见:“睡得可好?”
侧头看见坐在自己身旁的严玉,当即吓的后缩,更加意外的紧贴李相权。
“诶诶诶,分开些。”严玉立马拿着折扇抵靠在两人之间,左右松拢着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李相权知严玉胡闹的性子又起来,摇了摇头,大步跨下马车。
“嘿嘿,九重姑娘……”
严玉开口正打着招呼,岂料沈兮连连后挪,一个转身也下了马车,留下严玉和立在半空中的折扇。
这还是头次惨遭女人这般对待,好在这场面只有马夫看见,不然他这一世英名可算毁在沈兮手上了,下马车欲跟上,而后又觉得要在马夫面前挽回些颜面,便又绕在马夫周围打圆场:“咳……这女人呀,就是太害羞。”
乃知这马夫也是无视之态,反给了自己更大的难堪,尴尬挠挠头:“你……辛苦,辛苦。”
灰溜溜的跑进府邸去,同清风热情的打着招呼,接着缠绕在李相权身旁:“九重姑娘什么时候回的府?”
“近几日。”李相权推开他那张凑近的脸。
严玉嘻嘻扬笑:“你这木头总算是开了窍,这就对了嘛,留在自己身边护着,总比派遣旁人去看,要来的更加放心不是。”
“我何时派过人?”
严玉脸色一拉:“我不是人吗!先前让我去接九重姑娘到自己府中小住,不是你出的主意吗?你怎死要面子,玩赖不认呢。”
“你怎话如此多?”
“啧,我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严玉又道:“我还是去找九重姑娘。”
李相权本是要进正厅的,听见此话急忙用话语拉住他的步伐:“你找她何事?”
“怎么?这你也管?”
“不要过分的同别的女子熟络,昌燕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不是滋味。”
提到昌燕公主,严玉明显不悦,暗沉沉的:“怎好好的又提她。”
“她三番五次向我提及你,可见对你的情意。”既然话已至此:“你莫不是真要一个姑娘先开口?”
“那我也不能次次迎合。”严玉暗叹口气:“李相权,我和昌燕差一点,始终差一点。”
“差什么?”
经李相权细问,严玉又打着马虎:“你还说我话多,我看啊,你今日话才多。”
随即严玉用轻笑将那话题过滤掉,摆摆手,赖皮赖脸的跑去找沈兮了。
李相权实属不知严玉口中的差一点所指什么,或许在情爱这方面,自己真的是才疏学浅。
“九重姑娘你能回府简直是太明确了。”
“九重姑娘,我最近发现一好玩的地儿,可要带你去?”
“诶,九重姑娘小心台阶。”
沈兮终是无法忍受这个小话痨:“你不是来找李相权的吗,怎么老跟着我?”
“找完他不能顺便找你吗?!”严玉一副不解的样子:“再说我本就喜欢和你相处。”
“可是姐姐不喜欢与你相处,因为怕神将大人误会。”乞儿咬着翠儿给自己买的糖葫芦,来到沈兮这里,冷不丁应上一句。
严玉表情骤变:“你这小子,吃还堵不住嘴?”
“乞儿。”沈兮故做不悦,低下身子,在他肉嘟嘟的脸上捏了捏,一笑:“你不要说实话。”
“你安静待着。”严玉对着乞儿一副气憋憋的样子,可转脸看着沈兮又扯出笑脸:“九重姑娘,你这几日睡的可安好?!”
“一切安好,牢你挂念。”
“自然是要挂念,要是日后是那木头在欺负你,你就同我说,我定给你打抱不平。”
“你?!”沈兮流露出疑虑。
“不要怀疑,不要否认,我有这实力。”
沈兮失笑:“好,日后被欺负了我就唤兄长你。”
沈兮快速说完这句话,就跑回房间去。
严玉本还乐呵着,后越想越不对,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是应允了他的帮助,但又同时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你……何故唤我兄长!我可不喜欢!!”严玉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知道了,哥哥。”窗户里她的剪影正晃动着:“乞儿,吃完乖乖回房睡觉。”
乞儿应着好,牙齿上沾着满满的糖渣。
“呵,这如毒药般意志坚定的女子,李相权算是讨了个大便宜。”严玉嘟嚷着,见乞儿要走,又一把拉住:“诶,吃了甜食,要漱口才能睡。”
乞儿气鼓着嘴,又惹严玉啧一声:“怎么?不要牙了?没牙将来连姑娘也追不到。”
“可你有牙也没见得追到姐姐啊。”
“那是我还没发挥出我真正的实力,再说了,九重姑娘那是寻常姑娘嘛。”严玉一边牵他去漱口,一遍念叨着:“她自己都说,她是九重天上的仙女。”
“那乞儿以后也找仙女。”
“仙女就她一个,你怕是没什么机会在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