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冬日已入,雪也应季的飘飘絮絮下来,落在屋砖壁瓦处,给它们增添了一层又一层的素白银衣,煞是好看。
屋里的炭火被人点起,因为冷空气的入袭,暖度已然不够,身居在里的人只好夹多几块木炭往盆里掷,火苗摇摇曳曳的似灭未灭,最终吞噬了那块新的木炭,燃的比先前更旺,这才稍微赶走些凉意。
在此期间,屋内传出了男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朕终是赢了你一回!”
荆凌霄拍案而起,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李相权将无法落下的棋子放回棋盒内,顺带端起邻旁满溢的酒杯,一饮入喉,其烈度不言而喻,可他却没什么感觉,杯子一空,就要去够那酒壶,幸得那荆凌霄拦下:“诶,酒可不是好物,适可而止。”
李相权却不听劝,扫开他的手,自顾自的续上,再饮:“不过才小酌几口,皇上便心疼了?”
“你日日来找朕,喝的可还少?若徐蔷薇知道了定会怪朕,来讨朕的帐。”荆凌霄急忙差人将烈酒收起。
“她也真能来讨才好。”李相权看着酒被婢女收走,叹了口气也从椅上起来:“既然无酒,草民就先走了。”
“等等。”荆凌霄拉住他。
“皇上还有事?”
荆凌霄摇头:“不是朕,是昌燕。”
“公主?”
“昌燕同严玉的情况你也知,一个呐撕破了脸,一个呐死厚着脸。”荆凌霄摇摇头:“昌燕得知严玉寒疾未愈,且日渐加重便心忧于他,药材是一集再集,唉,就是不敢亲自登门送予他,怕他知晓后,不会服用,所以想借你之手,表她之意。”
“原是这样,那草民这就去求见公主。”话毕,欲要拂袖而去,却又突然折回:“明日再来找皇上您。”
“别来了。”荆凌霄下意识的拒绝,他却当听不见,惹得荆凌霄扯着嗓子喊道:“朕明日不在宫中,你听见没有?!”
李相权转首到了昌燕公主的殿中,宫女枝环将包好的药材拎出,总共为两份,这多出来的那份是昌燕公主特地准备给李相权进补的。
“你瞧瞧,这些日子你都消瘦了多少!”昌燕公主心有不忍,李相权本是健硕之人,如今走起路来都显不太平稳,似风吹人倒,还有这满身的酒气:“又饮酒?”
“没有。”李相权笑着狡辩到。
这笑让昌燕公主着实哀叹了口气:“你不用在我面前强装笑意,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的心情,我怎会不知。”
李相权终是敛去了笑,没有再说话,视线移至自己脚尖,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因为不存在感同身受。
昌燕公主跟着他低了眼:“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肃然抬头,欲要转身:“草民先走了。”
昌燕公主却是没有立马放他走:“刚刚给你的两贴药材,哪贴是你的,可还记得?”
这话的确问倒李相权了,他瞧着手中的药材,半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刚刚就没花什么心思在听。
昌燕公主无奈:“你的左边是去寒疾的药材,你的右边是进补的药材,切不可弄错了。”昌燕公主点着他左边手交代一句,又点着他右边手交代一句,却还是放心不下,毕竟男子没有女子心细。
忽然,昌燕公主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点子,取出秀帕系在要给严玉的那副药材上,以示区分:“这样便妥当了。”
李相权哭笑不得,接着在昌燕公主的遥望下出了宫。
“将军回来了?!”清风接过李相权递出的缰绳,顺手将马束缚在府外:“清风这就去备膳食。”
“不用了,我只是回来换套衣裳。”李相权停下匆忙的脚步:“你将马上没有系着绣帕的药材拿进来。”
“是。”
清风点头,转身便去办了,只是他动作向来粗鲁,卸药材更是随意,浑然不知绣帕已被自己弄掉,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分辨不清,刚刚哪副药材上头系了绣帕,而哪副药材上头没有系绣帕,但凭借着自己微弱的记忆,终是点中了位居上方的药材,提进屋里去,丝毫不知,药材已反。
李相权在屋内并不知清风的情况,仍旧自顾自的解开了自己腰前的扣带,拉下细绳,就要褪下外衣。
有双手倒先扶肩而上,快速帮他敛去了:“相公怎能日日往皇上那处跑?”
李相权诧异回头,看着她小小的嘟嘴抱怨,却是不言。
沈兮凑近,似狗一般小嗅了两下,而后怒瞪着他:“你先前饮酒可没这么勤。”
李相权轻笑,看着她总觉得莫名逗趣,心情大好。
“人家都说男人娶妻前和娶妻后不一样,原来真是这样。”沈兮将他袍子往床榻上狠丢:“罢了,我不管你了。”
接着扭头便要离去,李相权心惊,当即伸出手欲要挽回,却是从她的手心穿过,抓握不住,在瞧她,竟如梦如幻般的消散了。
他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许久,迟迟未收,万般惆怅在他心间荡开,幻影,又是幻影:沈兮,你这样出现只会增加我的思念。
先前还可以去尚书府偷看你,现在的我又该去何处偷望你?
低落的情绪刚涌上心头便被他甩了去,最后未换衣裳,独自出了府,他不能放纵自己这样待着,时间久了只会胡思乱想。
他的行动很是快速,少有拖沓,未到多时就到了严玉的府邸,只是严玉在病中未能亲自下床迎接。
李相权将药材往桌上一搁置便开口道:“可好些了?”
“老样子,死不了。”严玉扬笑,张罗着要起,李相权疾步来到他身旁,帮着扶起,又取了枕头,让他靠在床柱边时能更加舒适。
“你这木头……咳咳……还知道给我带些养病的药材啊。”
“这些皆是公主为你准备的。”即使昌燕公主再三交代不要让严玉知晓,他却还是想要告知:“公主对你的情意世人皆看在眼里,你又何必如此绝情?”
严玉终是多望了几眼桌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药材,低垂了眼眸:“你此番与我谈这话题,可是想让我病情加重……咳,咳?”
“胡说什么。”
“咳咳咳……”严玉这会倒真真是剧烈咳了起来,李相权连忙起身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待有所缓和,李相权便转身唤来家奴:“把桌上的药拿去煎了吧。”
严玉掩嘴又是一顿咳,然后重重的舒了口闷气:“想不到……咳……你这木头照顾起人来还是挺无微不至的啊。”
“先前蔷薇卧病在床时,我没少照料她,时间一久也就磨炼出来了。”李相权想到先前喂沈兮喝药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就轻扯开来。
唯独严玉心底不是滋味,直至现在沈兮坠崖的那一幕还反反复复的绞滚在他的脑海里:“谁能料到……咳咳……喜事会成悲。”
此话一出,李相权的神色开始暗沉下去,本就不明显的笑更是消散的无影无踪。
“木头,我知道我讲这话你许不爱听。”他犹豫再三,仍旧是说出了口:“我觉得你该放下了……咳咳……崖下野兽众多,被食的不剩寒骨也是有可能的事,在者……咳咳……日子过了这么久,她若是还活着,定会来寻你,何苦让你等到现在。”
“未见尸骨,我终是不放。”李相权依旧笃定满满,丝毫不为所动,反叫严玉看了更加心疼。
“我是怕你一直这样郁郁寡欢。”
“不会。”
严玉摇摇头:“罢了……咳咳……”
下人们把先前的药膳端来,李相权急忙接过,小心伺候着严玉服用,他知道,严玉虽然嘴上不说,可这内心是极度的愧疚,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保护不周,才使得结果如此。
尽管事实不是如此,但他仍是提着,连带着病情在同一时间内加重了不少,但他又顾着李相权的心情,想要劝慰,却是越劝越心虚,最终两人谁也开悟不了。
荆凌霄更是怀念沈兮在世的日子,她是那样的热闹,那样的有趣,现在她走了,心里多少会怀有些寂寥和落差。
想着想着,便漫步到了素安殿,打算来此寻得一丝安慰,却忘记了徐清颖早已回府的事实,看着昔日升歌的殿内,如今变得异常冷清,叫荆凌霄空寂的心,更添落寞。
两人走便走吧,为何还要存留气息。
“皇上?!”王念拿着掸子从殿里头盈步走了出来,见到荆凌霄立即上前。
荆凌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被拨去别殿了?怎还在此?”
“回皇上,奴婢只是来素安殿打扫打扫。”话毕,又急忙道:“虽然娘娘已经离宫,但奴婢总是心系娘娘,想着许哪天,娘娘就又回来了,到时候见这屋子干净,娘娘心情方能喜乐些。”
“难得你还如此重情重义。”
听到荆凌霄的夸赞,王念心里似蜜甜,偷偷抬眼瞧了他几分:“皇上今日前来,可也是想念娘娘了?”
荆凌霄迟钝了会,开口道:“朕也不知,脚步一停,就停落在了这里。”
“那奴婢进去给皇上沏壶茶嘛?”
“人都走了,茶还会热乎吗。”他的心情悲凉,连带渲染了王念,在他心底,徐清颖多少有些不一样。
王念听了此话,手心攥的万分紧,她不是不嫉妒的。
“那朕就不在这碍你清理了。”
“是。”
荆凌霄言罢,转身回了义正殿,将绣龙舞凤的黄袍褪下,反穿上素雅朴实的衣裳,宫里跟着他的老公公,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片刻,将腰躬下:“皇上,老奴还是觉得此事欠妥。”
“为官之道,在于解决民间疾苦,朕成日在这宫中,听见的话多半都是裹了蜜的。”他将冠一戴:“朕想亲自出去看看。”
“那也多少让底下的人跟着伺候啊,皇上乃是真龙之躯,万不可有丝毫损伤啊。”
荆凌霄似乎被他的言语说服了,摸着自己的下巴:“倒也有理,这样,你亲自去挑几人跟着朕。”
老公公一听,这才喜笑颜开的将拂尘晃到一旁:“是,老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