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袍红装身前裹,胭脂绯红俏人琢。金钗银凤飞上头,杜鹃牡丹轻步走。红喜盖头掩面落,嘴角含春娇人羞。
到了沈兮同李相权的大婚之日,沈兮一大早就被徐清颖叫起来,沐浴更衣。
“新娘子可紧张?”
耳畔响起喜婆的声音,她微微侧过头,但因为盖头原因,不能与之对视。
“自然是有些。”沈兮捂着自己的胸口,在盖头里偷笑。
“俗话说的好,这当官嫁娶头一回嘛。”喜婆掩面轻笑,时不时还会故意去逗沈兮,使其气氛更加喜悦。
“姐姐到了那处,若是被人欺负可要告诉清颖。”徐清颖挽住沈兮语重心长,而后反应过来自圆其说:“不对,姐姐这性子应该不会被人欺负,呵呵。”
沈兮苦笑:“如今你也会讨姐姐的趣了?”
两人嬉笑间,喜婆的声音再次出现:“时辰到了,咱呐也该上轿咯。”
“恩。”
“欸,等等。”徐清颖却突然拉住沈兮,偷偷塞给她一个喜红的小囊袋,趴在她耳后嘀咕到:“这是清颖前日为姐姐你求来的,望你们夫妻和睦安好的同时能够……早生贵子。”
沈兮听后,霎时红了脸,特用手肘戳了戳徐清颖,然后由翠儿和喜婆搀扶着从房间里踏出脚来,盈盈的落在满地的红绸上,婀娜的扭动着身段,迈动着碎脚。
接亲的李相权坐在马上,看着她凤冠霞帔走来的样子,不免笑意挂上心头:终究,还是娶了这样磨耳的女子。
本以为沈兮能这样规规矩矩的被扶上轿子,不生变数,岂料,她突然回身,将自己的盖头微微掀开,注视着徐皖川。
唇瓣欲张,还未说些什么,身旁的喜婆倒先出了声:“哎呦,我的新娘子啊,现在掀盖头可不吉利的呦。”
然后快手重新将盖头捋好,在这期间沈兮发出了声闷哼惹得李相权摇头:“我还心想她今日怎就如此规矩了。”
严玉也不禁笑着:“九重姑娘这性子谁人能揣测,咳咳……”
“你怎么了?”
“风寒,无碍。”严玉摆摆手。
“看来今日不该让你出来帮我接亲。”
这话倒是惹得严玉有些不悦:“啧,就一小小风寒,再说了,你这大喜日子,我怎甘心不来?!”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不约而同的重新看向沈兮,她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伸出了手在空中摸索:“父亲。”
徐皖川立即反握住她的秀手,心疼的轻拍着,眼眶微红:“为父在呢,你说。”
“多谢父亲昔日对女儿的百般照料,女儿心里很是感激,眼下女儿就要走了,望父亲能好生照顾自己,冷时加被,累时休憩。”
“你也是,若是得神将……那李相权欺负你,定要回来同为父说,为父为你做主。”李相权虽辞去官位,但散发出的气场仍旧是叫徐皖川时常忘记,改不了口。
沈兮听见徐皖川的回应,点了点头:“还有母亲。”
“啊?”张氏没有料想到沈兮也会提起她,当下一愣。
“想必母亲今日的喜悦定是同女儿一样的。”
沈兮也算是擅长运用话外话,音外音,让张氏陷入尴尬境地,冷不丁心虚的看了几眼徐皖川,然后强顾着仪态:“难得蔷薇能够嫁给自己心仪的人,母亲自然开心。”
“女儿想也是,所以望母亲也能妥善照顾自己,同父亲般健健康康。”
沈兮富满真诚的话让张氏的内心有所动容,但她仍是想不信此话,于是稍稍低头,想要窥探盖头里沈兮的神情,后得徐皖川一瞪,她才收敛,强颜欢笑着:“会的,会的。”
喜婆绣帕横扫,阻断了二老看沈兮的视线,甜甜的喊道:“行啦,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对,对,快上轿吧。”
徐皖川随即松了不舍之手,目送沈兮上了轿子。
期间小小抹泪,叫徐清颖笑话:“父亲哭什么呀。”话毕,她自己也哽咽了。
随着喜婆的一声高喊:“起轿。”
霎时,声乐奏响,鞭炮齐鸣,热闹的景象渲染了整个青州。
因为两府离的近,所以按照规矩,他们要敲锣打鼓绕着青州走上小半圈,里里外外让大家都沾沾喜气,方能回府行礼。
路过人多的市集时,沈兮耳里还能回荡着百姓们对李相权的祝贺声,以及妙龄女子的抽泣声,也是,这么好的一块肥肉让沈兮给叼走了,是个狐狸都不服气,沈兮也算是能理解她们此时的心情。
“翠儿,咱们现在走到哪了?”
轿子里传出沈兮的声音,翠儿一听立马俯身回答到:“翠儿也不知道这是哪,没什么人迹,不过神将大人说快回府了。”
“哎呦,我这盖头一盖什么也看不见。”沈兮嘟着嘴:“李相权今日帅不帅?”
“啊?!”翠儿挠了挠头:“什么叫帅啊?”
“就是……仪表堂堂?!”
“哦~”翠儿多学了个词汇,还挺雀跃:“帅,神将大人他何时不帅?”
“噗嗤。”沈兮头一回听见翠儿这样说,忍不住轻笑,刚想回嘴,轿子却是猛然一个颠簸,重重的砸落在地,连带着沈兮也跟着剧烈摇晃起来,就快要被狠甩出去,得亏及时伸手拽住两旁的窗口,才勉强稳住自己:“翠儿,怎么了?”
“好像有人阻了我们。”
沈兮眉头一皱,准备探个究竟,只是手不过刚触及车帘,耳里便传来了众人嘶吼大叫,四处逃蹿的声音。
“啊~大小姐!”
沈兮察觉到事态严重,扯下盖头,揭帘而出。所望之处,尸横遍野,唯剩残留的几人还在奋命抵抗,沈兮下意识的寻找翠儿的身影:“翠儿?翠儿!”
“我在这……”翠儿卷缩在轿边,稍稍探出头来,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显得非常害怕。
沈兮急忙将她扶起,目光紧接着瞥向李相权那处。
此时,黑衣人们透过刀光剑影,看见了所要铲除的目标—沈兮,刹时,眼底的杀机起的更重。
无奈他们半分进不得她身,这南陵神将真不是浪得虚名,每当他们试图突破阻挡,他总能在一个转身的距离间,将你横打回去。
“你先走。”李相权抵住对方砍下来的那一剑,扭头就对沈兮说道。
沈兮担心的步伐本要上前,却是叫他的话语止住,她知道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咬咬牙,拉着翠儿往相反的方向跑。
但对方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依仗着自己人多势众,轮番交错击打,毫不间断。
所以李相权就算是携底下的人拼命掩护,也难免使其一两个逃脱他们的束缚。
黑衣人一波接一波的围绕在李相权的身旁,似乎是有意在拖着他们,特别是拖着李相权,叫他想离也离不得:“严玉,你去护徐蔷薇。”
“好。”严玉应着,一个挥刀之势,将身前的黑衣人弑杀,血流之时,他已轻步飞起,紧跟上沈兮。
沈兮拖着双腿发软的翠儿,本就减慢了该有的速度,加上今日这喜服的束缚,实在逃脱不了他们的追逐。不过五百米开外,两人就被俯冲而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沈兮当下的意识便是将翠儿护在身后。
虽然她面上没什么波澜,但手心已经开始微微打着哆嗦。
“是谁派你们来的?”沈兮不愿束手就擒,借着说话声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偷偷去取别在腰间上的弹弓。
追来的黑衣人似乎很有警惕性,她手不过刚刚游走到腰间,就被他察觉出来,反手抛出石子,正中沈兮的右臂。
神经一瞬间被麻痹,痛感侵入。
“大小姐!”翠儿急忙上前端看沈兮的状态,恐惧的泪就快流下。
黑衣人扭动着脖颈,活络着筋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随即将刀执起,疾步冲来。
沈兮眼底倒映着的刀尖愈渐清晰,乃至于越来越近,她知道自己多半是躲不开了,当下将翠儿推开。
对方意图已经如此明显了,但求不要在殃及一个翠儿。
沈兮没有过多挣扎,回身闭眼,安静的接受死亡来临的时刻,她甚至能从吹来的风中感受到,夺命刀离她的距离,只有毫米。
谁料,风停下,刀却迟迟未落。
睁眼,那黑衣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血从他的额头冒出,沿着他的脸庞,颗颗滴向大地。
‘扑通’一声巨响,他终是倒下,气闭。
沈兮这才看见站在黑衣人身后的严玉,他眼中饱含的杀气和他手中富满血迹的剑。
“你可有伤着?!”严玉紧步靠近,左右检视着她,得沈兮摇头才稍稍松了口气。
仅剩的几个黑衣人因为看见自家兄弟惨死在严玉的刀下,本要冲前的步伐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谁也不敢冒然行动。
他们似乎在等待,等待更多的同伴到来。
严玉本想借这个机会带沈兮再次突破重围,可无奈对方如同蝼蚁,行动速度之快,数目之多。
至少在严玉有所行动之前,前后左右已经又逼近了一大拨人。
沈兮在严玉的护拥下慢慢后退,企图同他们拉开相对的安全距离,岂料弄巧成拙,反将自己逼迫到了崖边,再无后路。
沈兮只好轻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你把翠儿带走,他们针对的人是我。”
“我们在坚持一小会儿,木头就快来了。”
“可他们人那么多……”
“今日可是你和木头大婚的日子。”严玉将话题一拐:“我严玉酒还未喝呢,等打完这场战,我们不醉不归。”
沈兮看着严玉,局势已经如此窘迫了,他居然还能扬着嘴角,冲她微笑。
这笑像是铁锤,锤锤砸入了沈兮的心里:一开始就认输,不是自己的风格。
既然如此的话……
扭头看向翠儿:“待会你逮到合适的机会便跑。”
“大小姐……”
“我不是让你逃命,我是要你去找父亲搬救兵,可能做到?”
翠儿头一低,随即信誓旦旦的回答道:“能。”
沈兮欣慰点头,随即将弹弓掏出,从地上抓了把石子:“你主我辅,左右开弓。”
严玉听了此话不由得将手中的剑攥紧,随着一句:“那就开始了。”两人一同冲向黑衣人。
耳畔弥漫开兵戎相撞的声音,尘土飞扬,沥沥血色。
两人难得有着相同的默契,吸引他们的火力,为翠儿制造合适的逃离机会。
“就是现在!”沈兮大喊。
翠儿稍有顿挫,方才扭头朝疏于防守的缺口跑去,一路上,沈兮为其打着掩护,直至翠儿完全冲出,回眸的那一霎那,沈兮同严玉又被团团围住。
“大小姐……”翠儿几乎只能看见一抹若影若现的红在人群里搏斗,担心之余,疾步跑去找徐皖川。
“不错啊,百发百中。”严玉靠着沈兮的背,微喘着气。
沈兮嘴角微勾,看着面前的豺狼虎豹,吹嘘到:“我的实力一向如此。”
“那就比比?”
在两人心照不宣的配合下,对方已经没有多少存活率了,严玉甚至开始以为自己可以护下沈兮。
岂料,这事还是成了奢望。
他们谁都没有预料到,不远的林中会有冷箭射出,掠过枯叶,直挺挺的穿过沈兮的胸膛。
像刚刚绽放的花,转眼间就坠入了万丈悬崖,火红的嫁衣飘飘零零,带动着沈兮的秀发,凄美不堪。
李相权的身影在她的眼里变得模糊不清,最后止于他的一声哀绝中。
原来,梦里徐蔷薇的结局亦也是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