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好意思同人添麻烦,便只能安静的待在里头,实在闷得无聊了,她才提沾了桌上的茶水作字。
“哐。”石头般沉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吸引了徐清颖的全部注意。
她带着疑惑回了头,而就是这个回头使得她僵住了身子。
那石门后的黑漆漆暗道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全身被紫衣裹的严实,连同面容也被厚重的面纱笼罩着,朦朦胧的看不见他的真实样子。
他刚出来时缓慢从容,油生一副悠然自得之象,似乎心中已经计算好了荆凌霄出殿和回殿的时间。
但他的轻松没有持续太久,至少在看见徐清颖的那一刻便瓦解冰消了。
他显然对她突然的来访感到些许无措,眉目一皱,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卷轴握紧。
“你……”徐清颖还未弄清状况,只是轻轻发了声,而后看见他袖下的动作,才恍然大悟,只是这义正殿为储君之卧,向来外守内严,为何这贼子能轻易在白日里进出且叫人无法发觉?
此时的贼子也静静的望着徐清颖,看着她的神情由一开始的淡然慢慢演化出恐惧,乃至于瞳孔也逐渐放大,他就知道,他得速战速决。
于是他转身就要登窗而出,却是在脚尖抵到窗框时,被一股力量拽住,回头,徐清颖正牢牢的抓着他手中的画轴,欲要抢回。
“放手!”他的低音回荡在徐清颖耳边,带着威胁,带着愤怒。
要是平常的徐清颖定会柔弱无骨,可此时的她却带着坚定。
“来人呐!”徐清颖具有魄力的大喊,让贼子心惊,顾不上与她争执,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本意也不是非要这个画轴,于是松了手。
徐清颖因力气都放在这画轴上,所以得他放力,整个人便失去重心,画轴掉落在地,自己则磕到桌上的边缘,碰撞了瓷杯,惹来声响,惊了门外的禁卫军,忙询问:“徐妃娘娘可还好?”
当问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们就知大事不妙,急推门而入,却不见刺客踪影,只有大开的窗户在徐徐的吹着风。
他们先扶起摔倒的徐清颖:“徐妃娘娘,发生何事了?”
“有贼人入侵,往那处逃了。”徐清颖大手一指:“你们快去追,不用管本宫,务必要将他拿下。”
“是。”禁卫军才神情严峻朝窗口看去,向身后的人命令道:“都随我来。”
虽然他们雷厉风行,动作迅敏,但其搜捕结果不用揣测也是知晓的。
此人极熟悉宫里地形,来时可以做到无人发现,走时亦可以叫你找不到踪迹,所以他们搜寻了许久,除了搜到他褪下的衣物,再无半点。
虽然贼子已离,但徐清颖的心悸仍没得到缓解,尤其是当她回想起那贼人的身影,就汗毛直立,油生恐惧,好似这灾难还未结束,才刚刚开始。
不过好在那贼人无伤害之意,否则难保她刚才的争夺,不会使得她命丧黄泉,这样想想又觉得已是万幸。
拖着发软的脚,捡起地上的画轴,画轴已微微摊开,里面刻着的东西也若隐若现,徐清颖本想去看,但在触碰的那一刻,还是抑制住了好奇的心,安然将它卷好。
终归是护住了荆凌霄的东西。
余光瞥向那半开的石门,微弱的光芒在里头摇曳,惹得徐清颖多看了两眼。
原来荆凌霄登基后也不愿换到大一些的寝殿,是因为这里别有洞天。
再度看了看手中的画轴,究竟这里刻藏了什么,值得让荆凌霄大费周章的设计出这样的暗间?
想来便更加好奇,片刻,终是带着画轴提步往暗间走了去。
这暗间外头的光还稍微亮些,但随着步子越迈越里,光辉的昏暗也就慢慢显出来了。
徐清颖为了防止脚底打滑,扶着壁岩蹒跚而下。
当她迈过无数个石阶到达最里时,光才开始渐渐又明亮起来,一排排的烛火相邻燃烧,想必是贼人点亮而未熄灭的。
只是她根本还来不及查看里头的构造,视线就被壁上挂着的画像给吸引了去。
她此时的舌桥不下并不亚于当时的沈兮,乃至于更加夸张,她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惊叫就要破喉而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尽力抑制住自己的心情。
原这里有这样的书生卷气。
抬起手,将高挂在头上的画轴转过来,正朝自己。
这一转,更是让她瞠目结舌,连连顿挫了几步脚,这画像上的人不就是……是……
她知道在盯着看下去,难过之色会充盈内心,所以她开始强迫性的收回视线,但是这双眼眸,就是不遵从她的命令,乃至于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扫视画上的女子,她的姿百态,她的万番柔情。
以及……左上角刻有的干劲的字迹:“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画本无心境,却因执笔人离不开相思二字,方才显得愁苦了些。
徐清颖喃喃的读完这些诗词后,豆大的泪珠便滑落了下来,虽被她掩饰性的抹去,但这画,这诗句,仍是让她有所触及,仍是让她心痛不已。
承认吧,徐清颖。你自以为的割舍,却是忘却不掉,不甘舍弃的愚昧表现。
她深吸了好几口大气,妄想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手中的画轴被她紧握再紧握。
但最终她还是失控了。
因为那副铺盖在岩壁上的嫁娶之画:“望有来生,粗衣淡饭。唯你在旁,永生相望。”
现实的软弱击败了她,使得她咬紧双唇慢慢跌坐在地。
这时,身后传来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徐清颖?你……”
“你喜欢姐姐?!”她先阻断了荆凌霄的话,甚至不顾尊卑,不用尊称。
荆凌霄先是一愣,而后看着画上的人,又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朝身后的王念说道:“你先下去。”
王念看了看自家娘娘,担忧演给荆凌霄看:“是。”
转首离去时,挂上了轻笑,她要做的就是让徐清颖看见这里头的画,直面荆凌霄的心意。
而徐清颖听不见答语,又道:“姐姐说,你的心中藏有位已故的女子……可为何,为何……”
她明显情绪过激,抓住了心口,哭的有些喘不上气:“为何这里满是姐姐的画像?!”
“徐清颖!”
“是你骗了姐姐,还是姐姐骗了我?”她愤然的指着璧上的画:“你由始至终只爱姐姐一人,不是吗?”
荆凌霄不想做任何的辨解,双眸一闭,略带叹气:“你是怎么进来的?”
徐清颖起身,虽已尽力舒缓自己过激的情绪,但仍是止不住泪水:“我么?堂堂正正走进来的。”
“你这属于擅闯朕的境地!”
身子随着话语摇摇晃晃,没有生机:“那么皇上想如何治罪?”
“来人!”荆凌霄生硬的吐出这两个字:“将徐妃带入祠堂面壁三日。”
侍卫们急冲进来,对着徐清颖引手:“徐妃娘娘,请。”
徐清颖这才回过头,朝他所在的地方走来,最终直视他,将由始至终紧握在手中的画轴递还给他,仿若作下了重大决定:“想必……这里头刻的也是姐姐的芳容吧?!”
荆凌霄接过的同时也才注意到她头上的伤口,眉目紧皱,想要细问些什么,徐清颖却不紧不慢的吐了口气,又道:“不知皇上先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什么话?!”
“只要臣妾不喜过这宫内的生活,皇上定会妥当送回,是吗?”
荆凌霄怔住,无法马上说出个好字,什么时候应允她也如此困难了呢……
徐清颖几度哽咽:“现在……臣妾不喜欢了。”
“你当真要离开?”
“是。”
荆凌霄喉结上下抖动着,最后望她一眼:“朕准了。”
“那臣妾就谢过皇上了。”带着诀别同荆凌霄说完这最后的谢字,擦肩而过。
她走了,荆凌霄顿感心中流入的寒冰,似刺,刺得他分外疼痛,回身过去,单看她寂寥的背影,已是万分不舍。
好似久别重逢,又停留甚短。
难道自己真的变心了吗?
他不曾发觉,自打徐清颖进宫以来,他入这暗间的次数越来越少,乃至于现在的视线都未停留在这些画上,眼里刻有的就只是徐清颖的背影,就只是。
“皇上,皇上。”侍卫突然急急忙忙的跑回:“徐妃娘娘晕倒在门外了。”
“什么?!”画轴被他丢弃,步伐已冲百米之远:“去宣太医!”
徐清颖昏昏沉沉的醒来时,荆凌霄正恪守在她的床前还未离去,见她眉目开醒,立马凑身上前:“感觉如何?”
徐清颖对他的担忧视而不见,翻过身,带有些虚弱:“很好,不劳皇上挂念。”
荆凌霄有些自责:“刚才底下的人都同朕说了,你是为了护住朕的东西,方才受的伤,入的室,是朕错怪你了。”
“嗯。”徐清颖附和着:“臣妾累了,想休息了。”
“那你好生歇着,朕不扰你了。”荆凌霄不在多话,望了眼王念,意在传达要好生照顾妥当,王念微笑的回礼,他才轻步退下。
“娘娘,皇上已经走了。”王念跪在她身旁轻唤到,但徐清颖没有回应,依旧背对着她。
刚刚的壁画对徐清颖的冲击性是凶猛十足的,它企图带着侵略性一遍遍的摧毁自己内心强建起来的坚强和意志,将她鞭打的体无完肤。
乃至于,不敢再言:她爱荆凌霄。
因为同他相比,自己的爱,是微不足道的,是真的会给他造成负担的。
日子很快就过了,徐清颖的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她开始张罗着要回府,只是临走前,还割舍不下王念,怕她在宫中受人欺负,于是心里想要带走她。
可徐清颖同荆凌霄目前的结果,是王念最想要看到,乃至于一手安排的,她又怎会随她而去:“皇上对奴婢有恩,娘娘对奴婢同样有恩,奴婢……真是不知如何自处。”
徐清颖低了眼眸:“也是,你本就是皇上的人,本宫只不过借这素安殿住了几日……”
“娘娘……”
“来时,本就没带着什么,走时,也不该掠走片片瓦瓦。”
王念上前紧拉住她,泪目低垂:“娘娘,奴婢舍不得您。”
“别唤我娘娘了,我已不是娘娘了。”徐清颖苦笑着:“你要安生的呆在宫里头,好好谋差,若受人欺负,不要一味忍耐,要学会回击。”
话毕,轻拍着王念的肩:“我这就走了,勿念。”
“娘娘保重。”王念帮徐清颖整理好肩上的包袱,送其出了殿门,见她的身影越去越远,掉在眼角的泪终是被抹去,换出冷若冰霜之态。
在回身,就撞上了端水走来的婢女,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扬了出来。
王念低头道歉,该婢女才清了清嗓子,左顾右盼,然后偷偷摸摸的往她的怀中塞了包药粉,低声道:“主子说,只能帮你到这了,事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
“知道了。”王念揣好药粉,视线再度投下徐清颖那处,她此时远的似颗沙砾:娘娘,对不起,王念只是想变得稍微幸福些。只要你不回这京城皇殿,好好的待在青州尚书府,王念不会动你,你亦可安平……我亦算报了这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