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满怀心事,并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念儿?!念儿!”
香香拉拽了她的衣袖,她方才回神过来:“啊……怎么了?”
香香再次重复:“这么难得的机会,你想吃些什么?”
“都可以,毕竟咱们做奴婢的也不可太挑,一切还是以主子的喜好为准。”王念用笑意掩盖掉话语中的生硬。
香香虽认同这话:“可娘娘方才说了,今日依我们的。”
“娘娘话虽如此,但这中间的分寸还是需要我们自己掂量,万一点了个娘娘不喜欢的,不是坏了娘娘的心情?”
王念虽开口闭口的将娘娘二字挂在嘴边,且字字句句似乎都在为娘娘着想,但却莫名让人感觉不是滋味,好似她伺侯了位难以亲近的主子般。
“念儿,你为何要这样说?娘娘可不曾如此过,而且娘娘也未把我们当成女婢,经常事事念着我们。”香香本沉浸在美食的喜悦中,听王念这样说道,反而降低了兴奋点。
“娘娘待我们在好,终归还是主仆有别,香香你也不要乐过了头,从而做出什么忘本之事来。”
香香挠了挠头,不明翠儿为何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己的奴婢身份,不过是加几道菜罢了,怎还被她说的如此严重了:“念儿……你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反常,是不是她们又回来欺负你了?还是说有人惹你心情不好?咱们待会回去就告诉娘娘……”
“没人欺负我。”王念插话,暗叹了口气,不想在争辩:“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让娘娘饿着肚子就不好了。”
香香虽然听不懂王念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也知她此番心情定是不悦,才会言语犀利。
所以只好应了句哦,跟在其后,不敢招惹。
香香心思纯良,说难听些就是少根筋,谁对她好她便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好,所以她同王念并没有花费多长的时间就熟络了起来。
香香属于藏不住事的人,但王念不同,并不会事事都摊在桌面上同香香议论,所以香香对王念不算了解,就连她为何莫名如此也不知晓。
饭桌上,徐清颖取了秀帕,小小沾沾嘴,就看见香香不断用眼神去窥探王念,米粒都未沾筷,却不自知的往嘴里送。
得徐清颖将秀帕一放,才吸引了香香的视线:“娘娘吃完了?”
“嗯,有些饱腹了。”
香香忙放下碗筷,连同王念也欲要起身:“那……”
“不用,不用服侍本宫。”徐清颖出手压制着她们:“你们继续吃就好。”
两人又稀稀落落坐了回去:“是。”
“你们平常里打闹的不成样子,今儿个怎么这样安静,像两个憋屈的小媳妇。”
香香想着说明缘由,只是唇瓣刚张,就叫王念给阻了下来:“我们能有什么,娘娘勿要担心了。”
既然她们不言说,她也就不强求,且姐妹间向来多生磨合,时间一冲,也就愈了:“无事就好,快吃快吃。”
饭后已入夜,徐清颖裹上披风就要往殿外走,香香王念见状也顾不上手里没忙完的活,急忙跟上,却是叫徐清颖挥了手:“本宫想自己走走,你们回去歇息吧,给本宫留盏灯便好。”
“这更深露重的,奴婢们还是跟着为好。”相处这么久了,王念还是不能改掉这自称。
“不用了,我就四处走走,累了就会回来。”
“那娘娘拿好暖炉。”香香将手里的抱炉递到徐清颖怀中,并再三叮嘱:“可要早些回来,眼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徐清颖点头,紧接着又接过王念递来的灯笼:“是啊,娘娘,切勿在外多加逗留。”
“知晓了。”得她们这般关怀备至,让徐清颖心底暖暖的,转首就出了殿。
“念儿,今早公主唤你过去做什么?”
香香得徐清颖离去,就转身把门掩上,欲同王念回自己寝室。
“你怎么知道?”王念有些吃惊的望着香香。
香香轻笑:“我从那路过,见枝环向你招手,想来是公主传唤吧。”
王念止住步伐,细看了几眼香香,这平日里似乎没什么智慧的人,原也可以这般洞察入微:“嗯,的确叫我过去了,不过问的都是娘娘的事……怕宫中有人欺负娘娘,而娘娘自己又不说。”
“娘娘是寡言少语,不过幸得皇上和公主照顾,让咱们的娘娘啊,日子过得还算舒坦。”香香欣慰的笑着,好似她毕生心愿就是要徐清颖安好般。
但,既然话题已起到这,王念犹犹豫豫间还是开了口:“香香,你说娘娘这么晚不休息,是要去哪啊?!”
“不知道啊,许是四处走走散散心吧。”
“莫不是要去见皇上?”
试探性的问题一抛出就惹香香皱了眉头:“念儿,你又不是不知咱们娘娘的心思,若娘娘真是要去寻皇上,那么白日里也就不会对皇上那般态度了。”
“我不过随口问问,且说你从小就伺候在娘娘身边,娘娘的习性你自然都知,不像我,半道子进来的,方方面面哪有你顾的全。”
香香见王念气恼的样子,知道是自己失言,急忙道歉:“念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念在气头上,全然不听香香的解释,所以没等她话说完,就一个扭身走开了。
香香抿了抿唇,也紧忙跟上:“念儿……”
她们日常胡闹之余,徐清颖已经走出了许远,仍没有停驻下来,她本意也只是到处走走,心底没有最终目的地。
“徐妃娘娘。”
……
“徐妃娘娘。”
……
在经历了无数次奴才同女婢的问安后,她终是沉重的叹了口气。
现在居然连出行也感觉到负担了。
她讨厌这种感觉,想要偷偷藏匿起来,却到处都有人认识的感觉。
随着时辰越来越晚,宫里头走动的婢女才渐渐稀少了些,她趁着四下无人,月色朦胧,将手边的灯笼一放,撑坐在岩石之上,荡着双脚。
抬头才知今天夜里没有星星,只单一轮明月,但足以使她望出了神。
直到风袭来,她才低头,拉拢衣襟,升起诸多惆怅:“是不是真的再无变数?真的可以苟且偷生?”
话音刚落,枯叶飘飘絮絮的掉下来,悄无声息的勾住她的秀发,她却浑然不知,将视线转放在手腕处的旧伤,这条带满伤感的疤痕,竟怎么也去不掉了。
思虑间,感觉有人在慢慢靠近,身子惊搐,回过头去,却见荆凌霄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还夹带着枯叶。
“朕……是不是吓到你了?”他的温暖一如常态。
她的冰冷也一如常态:“臣妾参见皇……”
慌忙起身行礼,却反将脚边的灯笼踢倒,火苗幻灭,周身立被黑暗袭击,看不清事物,只能借着朦胧的月光来分辨荆凌霄大致的轮廓,她想,他看自己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这样也好,不会感受到压迫。
“眼下就你我两人,不必行这烦杂的礼数了。”
她未应声,只是颔首。
“你在这做什么?”荆凌霄问道。
“闲来无事,徒步赏月,想出来看看这宫中的月与宫外的有何不同。”
“那你可看出有何不同了?”
“并没有,月亮还是那抹月亮,唯有不同的是看月亮的人与心境罢了。”
她的浅笑没有渲染到荆凌霄,反让他眉目紧皱,印象中,徐蔷薇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般错觉?为什么她入宫之后,他曾多次将她当成了徐蔷薇?
“正好,陪朕走走吧。”荆凌霄说完,开始往前走,路过她身旁时,她却突然后缩,退了两步脚,恭恭敬敬的移步到了他身后。
荆凌霄将她所有的举动都望进了眼里,放在了心里:“你为何对朕总是刻意躲让,是不是那日在南番,朕说的话过重了?”
“没有,皇上理应说重,不然反会使人留念。”
得此话一出,荆凌霄即刻向她身旁迈进,直勾勾的盯着她,想要看出几分真假,她却装无心之过,眼神又蔓延到了旁处,不敢与之相视。
荆凌霄无奈的叹了口气:“徐清颖,你可从未对朕如此冷冰过。”
“是皇上多心了,臣妾仍如往常。”
“朕是不是多心,你也清楚。”他再度逼近,让她急忙往后一退,差点崴了脚,幸好荆凌霄手快,立马拉住了她:“当心。”
“不碍事。”徐清颖松开他的手,稳住了重心:“臣妾谢过皇上。”
“罢了,朕也不问了。”他不在刻意为难:“朕送你回素安殿。”
“路子不远,臣妾可自行回去。”
她的话落在空气中,亦落在他前进的步伐中。
徐清颖顿挫再三,终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明明各自想放,但又注定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