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不了几日,便可痊愈。”严玉冷漠开了口,他心里清楚,她哪里是来找自己的,着实是因为李相权在这处:“九重姑娘,木头照顾不来火候,你去帮着看看。”
严玉的开口,无疑给了沈兮可以离开的理由,至少,她还没有做好面对昌燕公主的准备。
“好。”沈兮点头:“想来你们也有话要叙。”
话闭,福下身子,抬脚离去,昌燕公主欲要紧跟上,却被严玉狠叫住:“昌燕!”
她怔住。
“如今九重姑娘安然归来,望你能有所悔改,不要在动她分毫!!”
昌燕公主转身,冷气从鼻腔哼出:“呵,安然……倒要真的安然才好。”
严玉心惊,连带着身子要爬起,却是无力,只能扒着床沿:“你什么意思,你对她还做了什么?!”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昌燕公主摆袖:“安心养病吧,我先走了。”
“昌燕……咳咳咳咳咳。”他的话语最终淹没在阵阵的咳嗽声中,他该如何救赎昌燕,让其不要一错再错。
昌燕公主来到后厨,正见沈兮将养气的草药置放到药罐子里,满上水,端到火炉子上,推好小木凳,取来蒲扇,在其旁侧照顾着火候。
李相权则身抱柴火从屋外进来,带着笑意抖落掉身上的雪,手中的柴火一放,便向沈兮身旁拢靠过去:“今日这雪下得大,你可觉得冷?!”
沈兮向右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位置,好叫炉火升温他的身子:“不会。”
李相权将她搂回:“能暖我的是你,不是这火。”
沈兮正咯咯笑着,李相权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额间。
单是这个吻,就可使昌燕公主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也只能忍下,将娇羞扬上脸:“两人可甜蜜够了?”
本是如常的温情调侃,现在想来只怕是阴阳怪气。
“公主来了?”李相权急忙起身,未觉不妥,毕竟她的坏意从不对他显现:“去看过严玉了?”
“自然是去了他那处后才来你这处的。”昌燕公主站在两人之间:“药可煎好了?”
“还需些时辰。”
“是吗?”昌燕公主应和着,期间不断的去瞧沈兮,见她沉默不语,不免开口:“这两个月你都去哪了?我们寻你可苦。”
“出了点事,所以,没有及时回来,抱歉。”沈兮面上无波澜,不惊不喜。
“不知道为什么……”昌燕公主想要去拉她,却得她巧妙避开,甚至后缩,这样细微的动作被李相权看在了眼里。
昌燕公主更是堂皇:“我觉得你同我有些疏远了。”
“怎会存在疏远。”沈兮笑着,谈吐轻松:“我只是暂时想不到什么话题,也就寡言了些。”
“那是我多虑了?许是严玉病情不见好,有些慌神了,人这一慌啊,很多事情就顾虑不全了。”
昌燕公主抿嘴一笑,沈兮从侧面看她,还是那样端庄恬静,叫人和那下蛊之人联想不到一处。
摇摇头,甩开了所有的思绪,继而重新看着药,待它的药性慢慢溢出,沈兮便拿起绣帕,往发烫的把手上一盖,倒出药汁来。
“我带去给严玉服下吧,你们歇息。”昌燕公主轻轻说道,欲要去接那汤药。
沈兮却是不松手,面容中含有犹豫,直直盯着昌燕公主。
李相权见沈兮一反常态,特上前:“你今日是怎么了?”
昌燕公主也同样端详着沈兮,眼中怀有不解。
片刻,沈兮终是笑起,将汤药递给昌燕公主:“那就麻烦公主了。”
“怎是麻烦。”昌燕公主打趣道,紧接着端着汤药,往严玉的屋子走,步伐很慢,生怕洒出一滴。
沈兮的记忆随着她离去的身影被牵动,她入这后厨时,本以为李相权会在此,结果却是不见人影,特招来女婢查问,岂料女婢也不知。
“那……你们这的煎药炉呢?”
话音一落,婢女就急急忙忙引她去了炉子旁:“其实煎药这事交给奴婢们就好了。”
“不碍事,谁煎都一样。”沈兮笑着将药盖一揭,见里头还残有先前药余,便瞧了眼女婢。
“都叫他们要及时清洗了。”婢女面露难堪,自故其说,分明是自己懒惰:“奴婢这就拿去清理。”
“不用。”沈兮摇摇头,紧接着就端起罐子,拿去冲洗:“这是你家少爷先前服用的?”
婢女点头:“嗯,公主隔三差五都会送来些补药。”
“难得公主待他如此好。”沈兮见婢女在旁不自在的模样,轻笑到:“你去忙吧,此事,我不会告诉你家少爷的。”
“谢姑娘。”婢女福身,万分感激的离去了。
看这女婢害怕的模样,想必严玉平日是严苛管教了。
往罐里头冲上水,药的残渣算是很快就被倒落下来,但随着药渣下来,寒疾的秘密也就明晃晃的摊在了沈兮的面前。
寒素为偏冷药材,世上少有人见过,若不是沈兮有幸在林立那处把玩过,她怕也是不会知晓,可为什么公主的配药中会有这个?
怀有疑问的叹了口气,她的心机为何总叫人琢磨不透。
“可是身子不舒服?”李相权扶肩问道。
“没有,真是一时晃神。”
沈兮自以为圆好的马虎眼,在李相权心中成了无休止的谜:“府里有补药,回去我熬给你喝。”
沈兮笑着,回身拍了拍李相权的臂膀:“我真的没事。”
“那也要喝。”
“药可苦……”沈兮撇嘴。
李相权拥她入怀:“我会备好糖。”
待日头落下,李相权同严玉畅聊之时,沈兮便悄悄来到了林立的厢房,很是心急的模样,甚至连门也没敲,一把推了进去。
林立正准备换衣就寝,得她这样一吓,困意全无:“能不能敲门?”
然后迅速将衣裳拢了回去,直视着她:“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严玉根本无法医治是不是?”沈兮大跨一步来到他的跟前。
林立显然有些震惊:“你……”
她掏出今早拾起的寒素,再度逼问:“因为它,严玉无法续命是不是?”
“是他不想你们伤心,故拜托我隐瞒。”林立这才唉声叹气到。
沈兮开始有些哽咽,下巴频频抖搐,想要抑制住这该死的悲伤,最终却是失控,将闷在眶里的泪水倾泻涌出:“为什么,她不是最爱严大公子的吗……为什么……”
林立最见不得女子哭,沈兮这一哭,手足无措的反而是他,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安慰,最终只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你……你别这样。”
那夜,她没有说话,无声哭了很久,很久。
因为往后,她要当做不知道这件事,继续在严玉面前嬉哈逗趣,侃侃而谈。
她想她可以伪装的很好,可她错了,特别是当严玉笑起,那嘴角如同生了花般好看,心里的不舍便抑制不住。
“严大公子,你今日还有什么事想做?”沈兮推他来院子赏梅,问道。
严玉沉思了会:“这几日九重姑娘你除了这句话以外,就没别的话了?”
“我这不是来照顾你么,自然事事要顺着你。”
“只怕不是顺着我……”严玉看她:“你这眼眶总是打泪,是不是都知道了?”
沈兮不语,惹得严玉又道:“木头呢?他也知么?”
沈兮摇头,把泪也一并给摇了下来。
“那就好。”严玉庆幸,而后又强调:“不要告诉他,他已经承受了太多。”
沈兮仰头,深呼吸着,妄想把泪缩回眶中。
“九重姑娘,对你和木头我很抱歉。”严玉语重心长:“很多事情明明我都知,却还是做了旁观者,落下这不善不美的结局,望日后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同木头长厢厮守。”
沈兮闭眼,抹掉了泪。
严玉舒心一笑,指了指前头的梅:“这梅开的真娇艳,能折株予我吗?”
沈兮点头,小心翼翼的上前折下了株最艳最红最繁荣的递入他手中,他拿到鼻尖细闻了番:“不知来世我可还能成人……若是不能成人,做这傲人的梅倒也不错。”
“我有一事想拜托九重姑娘你。”严玉收好花:“我的后事不要太吵闹,安静些好,最好啊能挫骨扬灰……嗯……灰就撒在这梅树下,给它做土壤,呵呵。”
他说的甚是随意,好似在安排一件很平凡的小事。
“我们不说这些了,今天你想吃什么?做什么?”沈兮不喜欢这沉闷的话题:“还是出去走走呢?”
“回屋吧,你也该回去陪木头了。”严玉淡淡的说到,手已经去够椅下的转轮。
“他那处不急,我可在这多陪陪你。”沈兮上前,扶上他的轮椅。
严玉侧头苦笑:“可我困了,想歇息了。”
沈兮低眸,抬手将他推回里屋歇息。
李相权未得沈兮这般空日日来严玉府上,对他来说,沈兮的归来,意味着寻找噬心蛊的事,刻不容缓。
好在原本无线可寻的脉络又渐渐明朗起来。
清风欣喜言报:“将军,有目击者了。”
“是谁?”
“一位老妇人,声称那制药的坡子死前曾会面过人。”
李相权心中虽喜,又怕是场空:“那妇人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清风用高频的点头,代替了回答:“清风已叫画师前去描像,约莫晌午便会有结果。”
“好!太好了!”李相权拍腿而起,终于是将心底的雀跃涌现在了脸上。
只是这眉稍刚刚挑起,就有人前来急报:“将军……我们家少爷他……他……”
噩耗最终还是在异常平静的日子里响起了,严玉整个人瘫痪在床上,先前的满面红光已逐渐退去,唯剩残躯,痛苦的往外咳血,一句完整话也道不出来。
即使林立试图拯救,丹药颗颗往严玉嘴里喂,然而还是无力回天,在严玉的摇头中停止了动作。
昌燕公主跪在床头旁,为其擦拭血,频频哭泣,这个哭泣在沈兮的眼里成了毒,成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