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备行
唐加子2018-04-10 17:514,245

  萧卫被这样无头无脑的一句问的发蒙,“河灯?可是中秋时候,河里漂流的那种纸灯?”

  “不止中秋啊,初一、十五都会放河灯的。我放的河灯都是我自己做的,拿纸折出纹理与荷花的形状,然后再在外面涂上蜡,在上面放上蜡烛,放到河里漂着。若是能用红纸做的话,是最漂亮的。”

  舒儿此刻的眼睛里竟有了刚才未曾有过的光彩,脸也是不自察的渐渐红润了起来。

  “桑田旁的那条河是一直流到应天城里的,我把它从这里放在河上,随着河水,能一直漂到应天城的城墙外面。”话说的快了,官话中便夹杂着更多的江南语调,显得含糊又混沌。

  舒儿不知道萧卫其实都没怎么听明白,只是一味自得意着。自己做的河灯好看,仿佛是她短短十五年生涯中,最值得同陌生之人提起的好事了。

  “可我没办法进应天城去。”舒儿又渐渐低落下来,自己若是能进城去,便能顺着那河,听应天城里各色人对自己那灯的赞叹了,“我猜,应天城里的人一定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纸灯。”

  “是吗?”萧卫实在不懂这小姑娘在说些什么,可又不好不作出回应,只能这般敷衍过去。

  方嘉骋只是觉得,舒儿竟对宫中传话的小小侍卫这般说话,既是丢了身份又失了自己面子,反正是怎么样都不对。“舒儿。”可是顾忌到是外人又是个宫中人,他面前,不好对女儿发火,便只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唤女儿一声,想让女儿闭嘴。

  舒儿听这一唤倒比听一句刺耳责骂还惊恐万分,头又低低的垂了下去。

  “天也不早了,我安排屋子,你今夜好好休息一下吧!”

  “劳烦国丈了。”

  方嘉骋被萧卫左一句右一句的“国丈”哄得开心,便暗地里命老管家备了一件自家宅院里的一件好屋子出来。

  萧卫前脚刚走,方嘉骋便开始数落起舒儿来,“你这丫头,真的是……”

  话才刚开口,舒儿便将头垂的更低,想着方嘉骋应该是看不见了,紧闭着双眼,嘴唇也抿咬的紧紧的。

  方嘉骋见她这看似顺从实则无比抗拒的样子,心火骤升,真想抡圆了胳膊好好给她一巴掌,只可惜,自己一直崇尚的是才得治家,若真的打她,其实打的也是他自己的脸。再说,这皇上的圣旨已经下了,这女儿便已是皇家的人了,脸也成了皇家的脸,打坏打丑了,这罪名自己倒也是担待不起的。

  “你回去吧!刚宫里那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和你娘说清楚,明天一早我会派人去你那儿的。”

  舒儿得了父亲的旨,倒难得轻松起来,想着又躲过了盖桑苗的苦差事,也是万般的庆幸。

  “舒儿小姐。”

  “管家爷爷。”

  这老管家服侍方家三代人,已是年逾古稀的年纪。方家上下没人把这方舒当过小姐,倒只有这老管家还喊着一声“舒儿小姐”,舒儿以德抱德,不似府里众人喊他“老管家”,而是亲切的一声“管家爷爷”。

  “舒儿小姐这是要回去了么?”

  “嗯,爹让我回去了。”

  “雨还在下呢!舒儿小姐打把伞吧。”

  舒儿见老管家递来的正是刚方嘉骋撑过来的那把褐色油纸伞,竟是像看见方嘉骋那宽阔背脊与笔直腰板一样。

  “不了不了,我还是穿我那蓑衣回去吧,蓑衣也不是我的,是我刚从织房里面拿来的,还要回去还给他们呢!”

  老管家见她这么说,便将已经沥干水的蓑衣拿过来,小心的帮舒儿仔细穿好,眼见她又回到了那厚厚雨幕当中。

  雨水势头太大,舒儿一个人都快有些看不清路了。舒儿快步的走,一边走一边想——“幸亏这雷已经停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一个人回来呢!”

  织房后面的一排小院就是舒儿与娘亲的住所所在。

  “娘,我回来了。”

  “嗯……嗯……”房中床榻上微声回应的女子已不太年轻了,脸上除去些岁月痕迹便没有什么往日荣光,其实就算回到往日也没有什么荣光——一个相貌平平的织女罢了。靠着勤劳与辛苦在这方家的织房里,拿份糊口的工钱。

  “娘。”舒儿知道娘亲已经是差不多睡着了,又是病着,实在不忍喊醒她,可若是明早就得上路,那现在不说,岂不是连个告别时间都没有了吗?

  “娘。”这便是提高了声音,下手又重,狠狠的摇醒了她。

  “你这杀千刀的,没见着老娘在睡觉啊!白天时候难受了一天,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得了你这讨债鬼来把我弄醒。”

  ――就是这么一个相貌普通又无知粗鄙的女人。

  方舒从小就知道,当初自己的爹爹有多么的不待见她。却是实在是架不住族内长辈的压力,才将这毫不期许的小女儿纳进了家谱之中,还又花了大价钱请了江南大寺里的住持提笔许了小女儿单字一个“舒”。本以为能真让自己眉眼舒展、称心遂意。

  舒儿将刚刚的事说于了母亲听了。

  “你这是说真的,还是故意逗我开心呢!”

  舒儿替母亲收拾着圆桌上杂物,背对着床榻上女人,说道,“当然是说真的了,是皇宫里穿紫袍的大官亲自同我说的。”

  “舒儿,舒儿,快过来。”母亲若不是真身体不适倒一定会大步奔来了,如今行动不便,只能大声的将女儿唤到自己身边来。轻轻的拨开女儿还是微湿的额发,因常年在织机上劳作。万匹绫罗绸缎,换来的只是遍布厚茧的粗糙双手和一副愈加昏昏默默的眼睛罢了。

  舒儿想躲,因为老茧在脸上摩挲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可见娘亲却是眼眶含泪,便暗自将这阵痒痛全忍了下来。

  “你这死丫头,念书念书不行,女工女工也是不精,从小到大,让你爹操了多少心,怎么就命这么好,还能让皇上选了去。我听戏文里唱的,那唐玄宗宠爱杨贵妃,恨不得把她当做月亮一样在手心里捧着,若是我的舒儿真成了杨贵妃那样的人,一定别忘了你这苦命的老娘,让你老娘我下半辈子天天穿绫罗绸缎,再也不用每天给别人织着穿了。”话是越说越高声,让人几乎忘了她还是在病中,“我当初知道你那姐姐死了的时候,还觉得有些高兴,当时我还骂自己呢——怎么那么不是东西,人都死了还这么开心,原来是她死了,我女儿才能有好运气来啊!我过几天就去寺里给那死鬼母女各烧几柱高香去,真的要好好拜拜她们才对!”

  “娘亲,你下来干嘛!”

  “不行,我得给你准备行李,还有换洗的衣服嘛!不对,等你到了宫里应该有的是新衣服穿,我这儿的就拿不上台面了,可是路上不还得有几天么!你带着这些衣服,穿一套扔一套,不能让路上人看笑话,等到了宫里,新衣服也就到了,你说对不对。”

  舒儿既不忍见娘亲带病为自己收拾些不必要的行李,又不忍拒绝她的一片好心,便同她一起简单整理着。窗外雨声哗哗不止,“这雨明天能停吗?”舒儿竟有些担心起来。

  这大雨一连下了两天,第三天还未见收势的苗头。萧卫恐天气恶劣,若是强行上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担不起责任,便同方嘉骋说定,等天一晴便同方舒一起北上。

  方嘉骋从大喜中回过神来,静心细想才觉得这皇上召舒儿进宫,倒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皇上喜欢惠儿,怕不仅是看中了她的皮相。惠儿从小受她母亲教导,知书达理又体贴温顺。可这小女儿,不仅诗书礼乐皆不精通,只算是识的全字罢了。性子中还带着一份莫名的倔强与蛮横,即使见着总是默不作声看似顺从样子。”

  方嘉骋越想越不安,便召了老管家,将舒儿喊了过来。

  舒儿与方嘉骋向来浅淡,这般要进宫了,竟是难得的多见多交流起来,只是这见与交流,还是自带这方嘉骋那般凶悍样子――“你怎么又是这般浑身湿透?家里面连把伞都没有吗?你这般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你送到宫里面去。”方嘉骋见舒儿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儿发抖,心里只觉得这女儿实在是小家子气极了,若是送到宫里去便实在是给方家丢脸,给自己丢脸。

  舒儿本是同老管家合撑一把伞过来的,又因不忍心见老管家一把伞全倾到自己这边,“管家爷爷你别给我撑了,我先走了。您小心点儿。”先他一步,冲进这大雨之中。

  淋了个全身湿透又加上自小对方嘉骋的惧怕,倒是让舒儿完全没了好好站着的气力,两条瘦弱胳膊不受控制的微微打颤。

  舒儿知道,若是爹爹能选,也是绝不会允许自己进宫的,可是皇上的旨意,容不得生出他法。

  “舒儿。”方嘉骋从太师椅里面站起身,虽是一瘸一拐,可是大身量还是走出了个惊天动地的豪迈出来。方嘉骋上一步,舒儿就退一步,一进一退,竟是相持了半天,方嘉骋腿脚不好,走起来本就吃力,见舒儿还要躲,便大声喝道,“站住!”

  大怒本也不是方嘉骋本意,见舒儿已是万般诚惶诚恐,便难得拾起了舒儿的手。

  “舒儿。”言语间竟也难得的温婉起来,倒让舒儿有些不习惯了,抬头竟是发现方嘉骋难得的,正在凑近,细细看她。

  舒儿是随了自己父亲年轻时候长相的——浓眉大眼,倒是好看的。可是这般面容若是在个男子脸上,那到是堂堂正正,可若是生成了个女子便显得有些英气过头,反而不够柔媚了。

  ——“凭着这色相,皇上想必也不会多厌恶舒儿。”舒儿哪里知道方嘉骋心里正暗自这样估量着的。

  “舒儿,你这次去宫里可是知道要去干什么?”

  “知道!”方舒掂量,是不是父亲觉得自己年岁还小,怕自己不懂那些男女之事,“是去伺候皇上的。”方舒觉得自己是差不多懂的,末了还添上一句,“像姐姐那样。”

  “舒儿,你就要走了,这么多年我没同你怎么说过话,今日,有几件事一定要说,不然便再没有机会了。你这次能进宫是托了皇上的恩典与你姐姐的庇佑,所以你以后也要记着他们的好,别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

  “我知……”

  “你知道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方嘉骋的温婉维持不了多久,微谏不倦的慈父样子永远扮不长,又恢复了这么一副骄躁模样,“宫里不比家里,不能事事都倚着你性子来。一旦进了宫也不允许你再乱跑的,你要安分在宫中呆着。再说皇上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妃子,比你年长的也有许多,你要小心与她们交往,若是能交好便交际着,若是说不来也就罢了,切不要与她们冲撞知道吗……你说话啊……怎么让你说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了呢!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你这番进宫,便不是你一人之荣辱了。你也看得见,你爹我能有如今这样的风光,少不了是仰仗你姐姐贵妃身份的。现在你也进宫了,若是能富贵荣华顺带的提携你爹我倒是最好不过,可若是爬不到贵妃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无妨,只要你安安心心在宫内生活,别给自己和我找麻烦便可。一旦你在宫中出了什么差错,莫不说荣华富贵了,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的。我今天同你讲的你要牢牢记住,你爹你娘方家上上下下的名都在你手上攥着呢!舒儿。”

  方嘉骋态度反复难测,竟又是一派冬温夏凊的随和面孔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覆在舒儿双手之外,一双大手盖着舒儿一双小手,舒儿淋了雨身上还是凉凉的,大大小小,冷冷热热,竟让方舒第一次有了与父亲交流下的那般亲热之感。

  “舒儿,你要记住,这些可全都在你手里啦!”

继续阅读:第三章 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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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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