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骋也没有多想——“既然是女儿身子不适,那自己也就不要非得去看她不可嘛!”还是出手阔绰的将来传信的打发掉。轿夫们把轿子打了一个转,又重新的往驿站方向去了。
其实方嘉骋也是不怎么想见舒儿的。这两个女儿,方嘉骋其实都是一样的待法,倒是没有厚此薄彼的,还真的没有因为方惠是正妻所出,方嘉骋就要特殊的照顾。
驿站里一天到晚都备着冰块,比轿子里的滋味可是好了不少。方嘉骋心里得意,没有在路上耗着受罪。闲下来的功夫,就想起,上次自己因为惠儿去世,到京城来,也是受到不少朝中官员款待的,上次是沾了惠儿的光。现如今自己也成了从二品的工部侍郎,与其他官员交际,自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你说,方嘉骋没有去宫里见惠嫔吗?”
“回老爷,”消息也传到了袁柏巾这里,“不是,方家老太爷没去,而是宫里那边传话出来的,说是惠嫔娘娘身体抱恙,不愿意见人。”
“这……”袁柏巾心里觉得纳闷,不知道为什么这舒儿不愿意见自己的亲爹。这人没有见到,自己托付舒儿的话,自然也就没办法传达过去了。
袁柏巾没有了想法,便只好自己放下姿态,让小厮传下话去,告诉方嘉骋,让他立马到自己的府上来一趟。
这袁柏巾是个文人世子做派极重的人,自然有些自视甚高,先前不在朝堂还好些,现在为了维持着自己那份所谓的清高的,更加的“变本加厉”。
这话传到驿站,传到方嘉骋的耳朵里,可是让他好一阵不舒服。这方嘉骋原就不知这袁柏巾是何许人也,自己这回进京,哪个对自己不是恭恭敬敬的?倒是只有这个没听过名号的老小子,倒是对自己呼来喝去的。方嘉骋那份莫名的志气,涌了上来作祟,倒是故意与袁柏巾作对一般,直接让小厮回绝了。小厮只是个传话的,自然不敢多说,生怕得罪了贵人,只好将方嘉骋的话,原封不动的带了回去。
这袁府小厮刚走,那柴峻山就派人过来了。柴峻山倒也挺看重方嘉骋的,为人更加的客气,还给了方嘉骋重礼,让方嘉骋去府上一聚。
其实吧!这柴峻山,方嘉骋这么一个在江南养蚕种桑的又怎么会知道呢,但是见这传话小厮客气,又有豪礼相加,与驿站老板闲聊了两句,也是知道了,这柴家的小女儿同自家舒儿一样,也是皇上身边的嫔妃,便特意换了一声新褂子,上了柴府给备好的轿子上。
柴峻山多年为官,自然还是有点基业的,这柴府倒也算得上是京城里不错的宅子了。方嘉骋倒也看重,一身衣裳都是自家织房里最好的料子,比起京城官家作坊里的也不一定逊色。
年纪虽然大,但是方嘉骋并不似旁的中年男子一般,有了肚满肥肠的油腻老态,倒还算得上是一个精精神神的利索男人,加上有特意打扮了一番也是看的过眼的好外貌。进了柴府,远远就见了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过来。方嘉骋一愣,觉得自己是徒有自信了。
柴峻山年轻时候就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好样貌,虽是年岁渐长,可是还是一副翩翩模样,腰身体态都顺遂了年轻肆意时的风流,面上面皮也白净,没有蓄须,显得十分的清爽。
“您就是方兄是吧!”柴峻山自来熟的,上前与方嘉骋打着招呼,又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作出了相熟的样子,“今日才到京城,我老弟就将您喊了过来,实在是我的冒失。可是老弟我又是仰慕您已久,便这番着急的想要见见老兄您,你看,这不是,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来见您了。”
“柴大人多礼了。”柴峻山不太适应,这北方话里,一个接着一个的“您”。其实怕是这柴峻山也没有多少尊敬意思,而就是话说的习惯,或者是官场那一套逢场作戏罢了。
“柴大人,就称呼我名字就好了。”
“好好,那我就喊您嘉骋兄,我比您小上一岁,您喊我峻山就是。”
“好好。”方嘉骋被柴峻山领了进去,倒没有多说一句,酒席就已经完备。
“老兄刚到北地,我念着可能对京城的菜色还有些吃不惯,便特意给嘉骋兄备了江南馆子的菜色,您尝尝可还合胃口?”
方嘉骋也是有些肚饿,便却之不恭,尝了一筷子,“嗯嗯,味道不错。”
酒也甚好,倒入杯盏之中,香飘满屋,“其实,嘉骋兄与我大可不必拘礼。我的小女儿谵淼也是皇上的嫔妃,与舒儿也算是同僚,谵淼只是个贵人,我没有嘉骋兄您有福气,两个女儿都是皇妃的命数。”
——“谵……谵淼……”方嘉骋心里默默念着一下,觉得这名字实在是起的古怪,不想是小姑娘起的名字,又想着,可能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与众不同,连名字都要不同与寻常人家吧!又想着,这柴家荣华至此,他女儿也只是个贵人而已,比起自己的女儿差上一大截呢。以后,也定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可为。
方嘉骋心中思虑万千,却没有将心中所想全数道明,也只是恭敬装相的告诉柴峻山,“这儿女自有女儿福,咱们也顾不上什么。老弟你有这幅好相貌,想必女儿也是个漂亮的美人,在宫里也自然会有皇上的恩宠的。”
“借老兄您的吉言啦!”
这酒肉有酒肉的能处,不一会儿,这两人倒当真似老友一般的熟络起来,柴峻山提起早年在边关的事儿来,方嘉骋也是滔滔不绝说起以前江南织房里的所见所为来。
两人说道激动之处,都是有些兴致盎然。柴峻山将杯中酒盏里的醇酒,仰头而尽,才又重新开口说道,“老兄啊,其实峻山今天喊您过来,也是有事儿相商。”
“峻山,你说的那么客气,做什么!有什么你就说,没有你老兄办不到的。”
柴峻山面子上醉了,其实心里清楚的很,在官场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过,他几句话一探,便知道这方嘉骋也是个没有什么本事与城府的,知道最是这类人,最好解决,便故意放低姿态,作出一派有事儿相求的样子。
“老兄啊!现在这官场世道艰难,老兄我,在京城里干了那么多年,也是精疲力尽,吃力不讨好不说,还是落了一个让皇上嫌恶的下场。”
“嫌恶?皇上嫌恶你做什么?”
“我是先帝的老臣。先帝死前安排了一批顾命大臣,皇上掌权后不愿意再任用我们,便设计用法,将咱们一个个全都赶走了。”
“这……”
“皇上有新信任的人,还有太后在后面撑腰。现在嘉骋兄是皇上面前的新臣,皇上疼爱舒儿,所以信得过你,等要是皇上嫌弃我这老身子骨碍眼了,还请老兄在皇上跟前替我美言一句。我还有个小儿子,是我放不下来的包袱,我没有官做不要紧,他自小娇惯长大,不是能吃苦的人……”柴峻山越说越难过,竟是有些低落样子来。
方嘉骋觉得这人奇怪,竟是把儿子看的比自己还重,口头上又不好顶撞他,只好向他保了证。
消息传到了宫里,柴谵淼也十分得意,因为这一法子就是她为父亲二哥想的。谵淼觉得舒儿是个值得依靠的人,便让父亲赶紧抢在袁柏巾之前与柴峻山交际,以免袁家羽翼更加丰满。
沐冬在院子闹哄哄的,追着舒儿,与舒儿玩闹。
这延禧宫院子里,又被舒儿种上了许多花草,在这盛夏日头里,显得郁郁葱葱的,倒也生机勃勃的好看。
柴谵淼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花草,可是却都似越来越能忍受了,谵淼站在自己屋里窗前,往院子里望着,看着院里母子玩闹。
“谵淼!谵淼!”舒儿比不上孩子的体力,玩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换了白兰与珍珠和沐冬玩耍,脱身后,站在一旁,对着谵淼挥手,“谵淼,谵淼,过来。”
“嗯?”
柴谵淼见着舒儿那副模样,觉得挺欢喜,都是做娘的人了,倒也还想个小孩子一般,也没有什么娘娘的姿态与架子,所以这延禧宫便是宫里人人都愿意来的地方。
“谵淼,快过来啊!”柴谵淼被舒儿唤的没法,便只好走下台阶去,在这艳阳关底下出汗。
细汗密密的覆在谵淼的脑门上,舒儿看着她这副,雨打荷雾拢山的模样,觉得好生眼熟,仔细想了想,原来是自己初见谵淼时候,谵淼便就是这样一副面孔,舒儿那时就觉得谵淼是极好看的,与那种平常不好不同,是那种天上人间的云泥差别。
舒儿对那时的场景,也是不太深刻了,只记得,自己刚进教礼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去的有迟,哪哪都觉得不知所措。幸好是有个开朗又明艳的妙春帮衬着自己,才让自己过了那教礼监的考验。
舒儿正发着愣,便见又小太监跑了进来。小太监舒儿不认识不知道是哪里的,便赶紧把他唤到身边,让他传话。
“丽妃娘娘有旨,今夜让各宫小主娘娘们,都去她那儿赴宴。”
“赴宴?”谵淼心气那么高,一下子就觉得郁结来,“赴宴还是领命?弄得这般气焰逼人的做什么?还不能不去了,是怎么样?”
“谵淼!”舒儿给了柴谵淼一个眼神,不想让她去与丽妃交恶。丽妃虽是再失宠,也是后宫里第一位的嫔妃,不是谁能惹得的。
“娘娘是因为什么事儿设宴?”自大家搬到后山这边来避暑之后,宫里便鲜少有了什么宴席,这丽妃冷不丁的来了一个,倒是引起了舒儿的兴趣。
“这个丽妃娘娘没说,说是宴席上自会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