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正是狩猎的好时节。
那顺天郊外的围场又是人声鼎沸,原是皇上又出来狩猎了。朝里有讨好皇上的大臣从漠北得了两匹好马来,两匹汗血良驹皆是通体乌黑,加上性子又烈,那宫里教马师训了快半月还是那般桀骜性子,可是皇上等不及了,说是狩猎时候一定要骑便教人两匹都拉了过来。
萧卫作为御前侍卫肯定是要一步不离的跟着,虽说也是少时骑马但这般场面还是少见。
“往日里都是你大哥与朕一起,这次倒是要考验考验你。”
“小人恐马术有限……”
“哈哈哈哈哈,你的本事朕听镜岩说过,你不用过于谦虚,倒是见你有些心事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小人哪敢把小人的事儿拿来给皇上烦心……”
“无妨无妨,说说看,或许朕还有能帮到你的地方。”
“皇上,是萧卫的一位朋友,最近他生了病,所以让小人有些担心。”
“生病?可还厉害?若是宫外大夫医术不济,那你便去太医院喊位太医一同过去。看看状况如何。”
“臣代他多谢皇上,”萧卫知道皇上与柴家恩怨复杂,提到了柴子樟也是几句带过,不敢多提。“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人精神有了些毛病,我也与他家人说明了,他父亲已经命人把他带到五台山静养了。”
“那便好。”皇上一身戎装,又紧了紧腰上束带,从训马师手上接过两根马鞭,转身就扔给萧卫一根,“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便想的开些,今天朕兴致不错,听说这关外的马倔极了,朕倒要试试,是他的脾性硬还是朕手里的马鞭硬。朕给你一匹,你也试着训训看,若是得力,朕便把马赏给你了。”
萧卫反应快,马鞭接在手里,又差点扔了出去——原来是因为这马烈,所以便故意拿了极粗极扎的马鞭来,马鞭上荆棘硬且尖长。萧卫这般练武手上覆有薄茧的人,握着马鞭也觉扎手,“既然是皇上给臣机会,臣便试一试。”萧卫抬腿上马。这马不仅是性子连体格都比寻常马要高大些。好歹萧卫也是个大个子,要不然换了别人怕是连上马都有些费劲儿。
刚一上马,这黑马即使是被缰绳勒住,萧卫也能感到这畜牲猛地一狰——“果然是匹烈马!”萧卫右手拿着马鞭,只抽了这么一下,便感觉到胯】下马匹似是挣扎的更厉害了。萧卫脑子活泛,转念一想,怕是这马是服软不吃硬的,若是硬来只会更加倔强,这样想了,萧卫便左手送了些缰绳,又将马鞭移到了左手来。另一只手完全腾了空,萧卫便伸去微微摩挲着马的脖子来。这么一下倒是奇了,这马像是刹那间转了性一般,立马温顺了下来,萧卫见自己这招好使,倒也是有些倨傲,驾着马原地转了一个弯,“皇上?”
“萧卫好身手!”皇上也在马上坐了半天,微抬起下颌示意那驯马师松手,皇上驾的这匹倒也是奇怪,皇上照着刚才萧卫的模样,伸手去摸马后颈,这马不仅不似那般温顺下来,还是忽的一个起身,差点将皇上从马上甩了下来。
这在场众人见这样场景皆是大惊,全都为了上来,皇上在马上有些上下为难,萧卫虽在马上,但好歹与皇上差不多平齐,赶紧驾马上前扶了皇上一把,“皇上小心。”
“哈哈哈哈,”这皇上虽是笑着可是总感觉有些难为情,下马之后,原地站着,似是在整理衣裳其实倒是暗自为难着。萧卫也是跟着下了马,将缰绳递过给驯马师了去。
“萧卫,你刚表现的不错,这马这般性子都能被你制服。”
“皇上谬赞,怕只是微臣运气好吧!”
“哎!你当得起,这样吧!君无戏言,”皇上转身上了他之前最喜爱的坐骑上去,“既然说过这话便要实现,你已经驯服了这马,那朕便赏你了。”皇上已是在马鞍上坐好,又是从上到下的盛气凌人样子。
萧卫心里也开心,半跪在地上,“多谢皇上。”
“上马走吧!这一天还长着呢!怕是猎物已经被底下的人放进围场里了,萧卫,你的马术不错,朕倒要看看,这拉弓搭箭的本事,你与你大哥熟优熟劣。”
“好,皇上萧卫一定竭尽所能。”
这围场范围极广,东西都百里有余,因长时间的被宫里与外界隔绝着,又哪里会有那么多活物,所以每次在皇上狩猎之前,总是有负责的下人会把些家禽牲畜放到围场里去。
萧卫驾马紧跟在皇上身后。在皇上还是德王之时,便是最喜欢这般游乐的,所以这马上的功夫是高超又扎实,萧卫很快便落了下风,倒忘记了什么较量只是满心的不想把皇上跟丢。
“萧卫这就没意思了啊!你总跟在我身后,那还有什么可比,前面的斑鹿你看见了吗?”
“嗯。”一直黄底深花的小鹿速度极快的冲进了树林里。
“斑鹿虽比野獐兔子大的多,可是速度倒是极快的,比其他东西都难捕的多,现在那畜生往树木浓密处去了,前面又有个岔路口,你我东西各进一条,追着那斑鹿,在树林中心汇合,到时候谁先捕到斑鹿算谁赢。”
“皇上……”
“别叫,你也知道朕的性子,也是个计较输赢的人,若是你故意让朕也没有意思了,就是要有些竞争才是好玩。你大哥在时,也常与朕这样比试,怎么?你总不能比不过你大哥吧!”
“皇上……”
“快!那斑鹿要跑远了。”
“皇……”
皇上那匹马也是飞快,蹿进树林之中也是很快没了踪影,萧卫见皇上身后也是有人跟随的,心里踏实了些,才往另一条岔路口奔进。
这林中道路不比围场中别的道路,被马蹄踏的已是及其平整了,这密林落叶与地上菌类丛生,加上这天气也不算干燥,地上还微微的有些湿滑。萧卫的黑马,毛鬃光滑,铁掌也是新打了,那新铁敲在湿叶上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萧卫本还是顺着斑鹿蹄响过来了,现下已经是完全迷失了方向。这围场里面萧卫本就是不熟,如今被皇上半逼半迫的进了这密林,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皇上,皇上!”萧卫哪有什么与皇上争功心思,只想着无功无过就是,便声声唤着皇上来。又听半天没有回响,萧卫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密林深处驾去。
果真是好马一匹,萧卫只稍微用小腿紧了紧马腹,这黑马便是飞快的往前去了,萧卫既是不见皇上又是不见斑鹿,倒是只想往密林外撤了。
萧卫马快,身后的旁的侍卫倒还是没有跟上来来,萧卫听得后面有些急促声响,想着怕是也与他们不远了,便打算原地等着。可就是这般等着的时候,突然瞥见到数里开外竟是有个斑黄的身影,这身影蹿的有些快,萧卫下意识的拿起弓,便是簌乎有力的一箭。萧卫凭着感觉的一箭,自己也是不知有没有射中那只“斑鹿”,为何如此说,是因为萧卫也是在朦朦胧胧里看的不太真切。
林子里静,萧卫这么一箭出去,倒是得到了一声闷响,这闷响倒不一定是射中了猎物,萧卫还是没动,在原地还是准备先等着后面侍卫过来。
这身后侍卫没有过来,倒是那方有了些声响,这远处声响越来越来,倒是一声又一声的——“皇上!”“皇上!”
春困秋乏,这春日已是快过去了,可是舒儿身子倒是更加的惫懒了,最近因乖乖的服药,舒儿这脸上似是越发的好了,只是每每吃了那药之后,都会觉得腹痛,又加上月事不调,也算是吃了苦头。纵使再不愿意吃,可舒儿脸上伤痕愈发浅淡,自己心里也是高兴,便还是日日的按时服用。
翠霞熬好了汤药,熟悉的药味一飘来,舒儿就不禁皱了眉头。
“小主,吃药了。”
“诶,倒是不知道这脸上什么时候能完全好了,什么时候能不吃这药了。”
“小主快喝吧!”翠霞听着这般抱怨,耳朵都快起了茧子来,所以哪还有没有什么安慰的话。
舒儿捏着鼻子喝完——其实这汤药并不难喝,只是因为有股子奇异的香气,若是当熏香使着,倒也不难闻,只是要顺着黏】稠糊状的汤药咽下,便是真真的艰难了。
“小主,”这舒儿刚喝完,小全便进来禀报,“小主,文康宫的两位小主来了。”
“哼!”这翠霞变脸似得,都快把白眼翻到了天上去,直接从舒儿手里夺过了小碗,也不与舒儿言语就要往外走。
这文康宫的小主除了一个年纪稍长的江窈月,便只有那已是封了答应的碧月了。这两月在文康里处的倒好,虽都知道碧月是宫婢出身,可是这江窈月在宫里多年当真是一个不争不抢的人,本一人在文康宫里只有孤独,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伴儿,也是打心眼里开心,这碧月虽然身份低微可是倒还是极会做人的,虽然与江窈月位份相同,但还是谦逊内敛,很得窈月的欢心。
这次也是碧月想着要来偕芳殿看看,可又怕自己一人过来总有些尴尬,便喊着窈月与自己一起了。
“夏答应好!”这翠霞从碧月身边经过的时候,也是行礼喊了碧月一声,可是嘴上过的含糊又小声,碧月与翠霞相处那么长时间哪能不知道翠霞的性子,便让江窈月先行进去,自己跟着翠霞往院子里走了。
“翠霞!”
“呦呦,夏答应快留步,翠霞只是个小宫女哪能让答应这般尊贵的人亲自跟过来。”
“翠霞!”
“答应你……”
“翠霞!”
“碧月,你干嘛!我喊你答应你还不愿意听喽!”
“翠霞,你再这样喊我,我怕是都要折寿了。”
“哪里会折寿!你没听宫里人说的嘛!皇上万岁,娘娘千岁,你这个小主怎么着也得百岁吧!”
“翠霞!”碧月知道,这翠霞也是心里有气,她那性子越是与你犟嘴倒越是好,若她正是一言不代发,连睬都不理睬自己一眼的话,那倒是当真的要命了。
“翠霞,”碧月将手伸了过来,从袖子里捉住翠霞的衣襟,往里面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翠霞手里端着托盘,也没有办法去探。“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不是说一直想要吗!好好收着。”碧月说完便转身往屋里走了。
也亏得是碧月来了。江窈月坐在舒儿跟前,一句寒暄完竟是一句话都没得说,江窈月的爹也是内阁大学士,同袁柏巾是个差不多的文人,不懂什么官场通达,官职也是不高不低的,所以惹得这江窈月也是在宫里混了多年也只是一个答应的位子。加上从小女贞女德的约束,行为举止就是与寻常姑娘不同,舒儿一眼就看出来这江窈月是个念过不少书的才德兼备的女子,所以生怕在她跟前丢了面子,所以便也缄口不言,以用于藏拙。
江窈月捧着茶杯倒也未动,就这样等着碧月回来了。
“小……舒贵人……”
“碧月,你就喊我舒儿吧!我也还是同以前一样喊你名字。”
碧月见舒儿此时大度,心里想得倒是——“好歹我这一走,你还是受到皇上宠爱了,要不然若还是以前那般的受冷落,怕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待我,怕是也要怨上我几句的。”可也只是心里想想,毕竟碧月这答应做的意外,倒也不想为自己树敌,倒是真随了当时皇上的说法——“是换了一种方式来替萧家报恩了。”
“舒答应家里的远,可倒也是在宫里得了不少好姐妹,当真让姐姐羡慕的。”
“江姐姐说笑了,舒儿性子也不算细腻,倒是怕姐姐们看不上我的,若是姐姐觉得舒儿不错,无事儿时候常到这偕芳殿看看也好,舒儿倒是喜欢热闹,看大家过来也是很高兴的呢!”
“真的么?我也想多走动,倒是怕你要烦我的。”
“怎么会烦!”
江窈月是个慢热性子,若是旁人熟络,自己倒也能慢慢热切起来,“我刚进来就觉得你这院子里倒是真真的好看,文康宫只有我和碧月两个人住,倒是有些落寞的,你这儿倒还是春意盎然的。”
“也是我这儿的人得力,是吧!小全?”小全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站着搓着手,“小主!”
“这院子里的是什么花?这落了满地倒也好看。”
“是海棠,我看今早有些落了,便故意嘱咐他们没去扫。”
“真是好看……哎?”这江窈月从榄窗往外看去时候,倒是正好见了柴谵淼着急忙慌的从宫外进来,“是柴贵人!”
“谵淼!”舒儿起身也是见了,“你怎么来了?”
谵淼进屋见了还有旁人倒是有些意外,低头稍思索了小会儿,还是在大家跟前开了口,“怎么,姐妹们都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皇上中箭受伤了。”
“什么?”……